北朝魏高祖孝文皇帝元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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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恐惧

    坐榻很大,足够三、四人坐。皇帝脱靴上榻,盘腿坐下。冯太后问道:

    “皇帝身体很不错,饭食还合胃口?”

    拓跋弘:

    “母亲,一切都好。守谅暗,正好读书、写字、咏经。博士常来侍讲,颇有味道。母亲读什么书?”

    冯太后:

    “读完《三国志》读《史记》、《汉书》。”

    拓跋弘:

    “还是《三国志》好看,百读不厌。”

    冯太后:

    “是啊,《史记》也不错,写的真好!《汉书》差点。”

    拓跋弘:

    “他们得来一部南边范晔的《后汉书》,也很不错,母亲有空读读。”

    冯太后:

    “好!好!南边那么多文学之士,怎么大魏没有?”

    拓跋弘:

    “母亲,一些臣子推举乙弗浑为宰辅,母亲以为,该如何处置?”

    冯太后严肃起来,沉思片刻,说道:

    “老身也有耳闻。送皇上一句话,好好念经守谅暗。先帝遗言,众臣各安其位,效周公故事。凡事交由臣子去做,不作主张;谨记,不作主张。”

    新进尚书右仆射慕容白曜,主议推举乙弗浑为宰辅事:

    “诸公,朝中各省、各曹职务混杂,诸多国事集延,久拖不解。很多朝臣上疏献策,以为宰辅辅政,方能理顺朝政;由此,推举太尉、尚书令乙弗浑为宰辅。”

    李敷:

    “《易传》曰:易穷则变。窃以为,当变不变,反受其乱,一切以国事为重。”

    谷浑洪:

    “高平公言之有理!诸君,太尉乙弗浑,先帝重臣,当世俊乂也;愚以为,当为宰辅,领百僚,佐天子。”

    常员:

    “附议!”

    常伯夫:

    “附议!”

    李崇、李诞、李嶷等帝舅:

    “附议!”

    冯熙:

    “附议!”

    素和其奴:

    “附议!”

    到了这种阵势,再无反对声音,独孤尼从醉梦中醒来,说道:

    “附议!”

    皇帝下诏,拜太尉乙弗浑为丞相。乙弗浑自以为鄙陋,上书推辞不拜。皇帝下诏,婉言抚慰,乙弗浑依旧不拜。如此者三,皇帝愠,诏斥乙弗浑,为一己之私,而置国家于不顾。乙弗浑这才痛哭流涕,勉为其难。

    秋七月癸巳,诏以太尉乙弗浑为丞相,位居诸王上,事无大小,皆决之。

    九月庚子,曲赦京师。

    丙午,诏曰:刺史、守宰到官之日,仰自举民望忠信,以为选官,不听前政共相干冒。若简任失所,以罔上论。

    紧随其后,一大批勋贵、朝堂名臣出为刺史、牧守,李洪之为河间太守,进爵任城候;李峻为泾州刺史、顿丘公;昌黎王冯熙为定州刺史;彭城王张益宗为东雍州刺史……

    民间有知之士看到这种阵仗,皆以为,大变将临。至于如何变,众说纷纭如论《三国志》,争论激烈,无定论。

    就在这个月,僭宋岛夷刘裕之孙,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义阳王刘昶北逃入国。皇帝嘉重刘昶,尚武邑公主,拜侍中、征南将军、驸马都尉,封丹阳王。

    有知之士停止争论两个关羽是不是能够击败吕布,将目光投向南边江左,更加觉得,大变之世将临。何去何从,成为争论焦点。

    冬十月,征阳平王新成、京兆王子推、济阴王小新成、汝阳王天赐、任城王云入朝,出东平王拓跋道符为长安镇军大将。

    有知之士这才明白,当初丞相乙弗浑与拓跋道符谈了些什么。只是,有知之士不很明白,将这几位当今皇上的叔父圈回京都,有何深意?仅仅是担心,还是有其它打算?天下大势如大雾迷蒙,看不清趋势何在。

    南边建康城,刘子业皇帝担心他的叔父们在外成为祸患,招回建康还不放心,将他们拘禁在皇宫大院内,肆意凌辱。刘彧、刘休仁、刘休祐皆肥胖,刘皇帝将他们圈禁竹笼内,称刘彧“猪王”,刘休仁“杀王”,刘休祐“贼王”。

    曾经,刘皇帝让左右掘地为坑,倒满泥水,又让刘彧赤裸入坑,如猪一般,用嘴啃食木槽中食物,以此为乐。

    朝不保夕的“猪王”刘彧没有坐以待毙,借由心腹阮佃夫等,暗中交结刘皇帝近侍淳于文祖等。形势急迫,刘皇帝随时随地都可能诛杀刘彧。阮佃夫、淳于文祖等十人,铤而走险,趁着夜晚刘皇帝与群巫觋在竹林堂射鬼时,悍然拔刀,追杀刘皇帝。刘皇帝一边逃,一边大喊大叫,没喊来护卫,被一刀砍死。

    这一年,刘子业只有十七岁,做了一年又五个月皇帝;实际掌控帝权,不足半年。

    二十七岁的刘彧恍如隔世,从“猪笼”里爬出来,光着一只脚,糊里糊涂,登上了宋帝的宝座。

    刘彧弑帝登基,南边天下不服;寻阳兵起,推刘子业的弟弟刘子勋为帝,传檄天下,共讨不道。宋境南北东西,普天同叛,人有异志;四方贡计,皆往寻阳刘子勋。刘彧实际控制区,仅剩建康周边丹阳、淮南数郡。

    南边天下大乱,北边天下有知之士随其迷乱,有兴高采烈以为有利可图;有分边争论,谁更厉害;有哀叹众生皆苦,盼佛祖降世救苦救难。而内心惶恐者,不在少数。

    到了朝堂之上,气氛更加怪异。朝议南乱,人人侃侃而谈,机会何在,如何善加利用。私下里,人人惶恐,谨小慎微,轻易不敢胡言乱语。不知不觉中,宫内的警戒提升等级,本就不怎么外出的冯太后,干脆呆在小院子里,几乎足不出户。

    小皇帝拓跋弘居谅暗,无所谓走动不走动;而咏经的时间,明显增多。数日之后,咏经也不能静心;而不咏经,便烦躁无比,连写字都不成样子。

    夜晚,小皇帝总是被莫名噩梦惊醒。惊醒之后,看着黑魆魆的草棚,就觉得其中隐藏无数恐怖未知。点亮蜡烛,惊恐稍缓,而看着门外的黑暗,又觉得有无穷未知,隔着门缝往里看。

    这时候,觉得灯光会引来黑暗中的未知窥探,又熄灭蜡烛,用被子蒙上头,心头的恐惧才稍有缓解。

    平城的冬天很冷,经常有寒风肆虐;蒙着头,也无法阻隔寒风的呜咽。又点亮蜡烛,只为壮胆。如此折腾,到了实在睁不开眼的境地,才能睡那么一小会,又会被莫名噩梦惊醒。

    小皇帝终于等来吐万安国,两人或者射箭,或者看吐万安国与内三郎手博;很有默契,二人都不提朝堂,也不提宋。

    白天的时间总是短暂,皇帝拓跋弘还会耗去一些的时间打盹。等吐万安国拜辞的时候,皇帝拓跋弘的眼中流露出万分不舍,又不方便开口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