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魏高祖孝文皇帝元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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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阿奴,听我说

    “尔时,无尽意菩萨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合掌向佛,而作是言:世尊,观世音菩萨以何因缘名观世音……”

    时间就在太子弘的咏经声中过去,忽见阴贞、周驴驹、杨惠富垂头丧气走出大殿,身上各有几道不轻的鞭痕,力透袴、袄,隐约见肉。太子弘听到响动,突然睁开眼,起身上前,拱手作揖,急急问道:

    “阴大医、周大医、杨大医,父皇身体如何?”

    阴贞、周驴驹、杨惠富抬头,面带悲戚,眼角皆有泪珠,似乎忘记了礼节,摇摇头,都没有说话。这时候,中常侍林金闾蹑手蹑脚,急匆匆走出寝宫,眼睛红肿,眼眶中满是泪水,哽咽着低声说道:

    “太子殿下,皇上有请。”

    太子弘的眼泪如泉,流得满脸都是,嘴巴紧闭,蹑手蹑脚,急匆匆走进大殿。

    “老”皇帝拓跋濬靠在卧榻上,看起来精神不错。拓跋弘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跪地扑到卧榻上,拉住拓拔濬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父皇!父皇,你的身子骨好了,你的身子骨好了。”

    拓跋濬流出欣慰的眼泪,说道:

    “阿奴,不要哭,人生在世,哪能不死?你看,弥勒佛带众比丘来接我了。”

    拓跋弘的哭声更大,眼泪更多,说道:

    “父皇,我看到了,看到观音菩萨带众比丘,从西天来赐福!”

    拓跋濬叹了一口气,说道:

    “阿奴,听我说,别哭。”

    拓跋弘依旧流着泪,紧紧地咬着双唇,拼命点头。

    拓跋濬:

    “阿奴,时至今日,父皇才真正明白,世间一切皆空,唯有活着为真。阿奴,好好活着。”

    拓跋弘点点头,说道:

    “阿爷一定要好好活着!”

    拓跋濬:

    “阿奴,阿爷离世后,你如何做皇帝?”

    拓跋弘哇的一声,啼哭着说道:

    “阿爷,我还是孩子!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我就剩下父皇一个亲人了。”

    魏朝皇帝家规矩,子贵母死;在拓跋弘成为太子的那一天,其母李氏便被赐死。拓跋濬擦去脸上的泪水,吐了一口气,说道:

    “阿奴,你听我说。”

    大殿外,群臣肃穆,低声咏经,不时瞥一眼殿门。内阿干张天度从大殿中走出,红着眼睛,冷冷地说道:

    “皇上让你们进去!”

    众臣相互扫了一眼,东安王独孤尼如醉酒一般,身体晃了一下,没有抬腿;平昌公素和其奴刚抬起腿准备迈步,又放回原位;太原王乙弗浑抬腿迈步,第一个走向寝宫大门。这时候,独孤尼稳住身体,与素和其奴一起迈步,紧跟乙弗浑。其他大臣跟在三人之后,第次走进寝宫。

    拓跋濬依旧靠在卧榻上,一如往常,目光炯炯;拓跋弘跪在地上,扶榻流泪哽咽。这一次,没有齐刷刷,众臣子与太子一样,流泪伏拜,用各自的习惯,哽咽问安,声音十分散乱。

    乙弗浑:

    “皇上身体大好,佛祖开眼显灵,我大魏有福,天下万民有福啊!”

    拓跋濬静静地扫视群臣,等大殿静下来,才缓缓而有力地说道:

    “自古有死,圣贤所同,寿夭穷达,归于一概,亦何足特痛哉?太子弘弱小,望众卿效周公辅成王故事,同心断金,以谋皇室。”

    这一次,群臣流泪哽咽伏地,齐声答曰:

    “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听完这句话,拓跋濬松了一口气,全身瘫软,弱弱地问道:

    “步六弧丽呢?”

    乙弗浑满脸是泪,哽咽着说道:

    “皇上,平原王有疾,往温泉疗养。”

    拓跋濬露出失望之色,炯炯目光变得暗淡、浑浊,仿佛用完了全身力气,想说话却无力说出,手指微微动了几下。阴贞急忙上前探查病情,取出砭针,扎了几针。张天度轻声说道:

    “都出去吧,太子也出去!”

    回到殿外,太子弘面北,重新跪坐蒲团,流着泪,嘴里念念有词:

    “尔时,佛告观世音菩萨,当愍此无尽意菩萨及四众,天龙、夜叉、乾达婆……”

    太子弘咏经,群臣跟读,急促的咏经声缭绕大殿。内阿干叱干虎子与若干若周静悄悄地走到太子弘身旁,将群臣与太子隔开。不知道咏读了多少遍,张天度从寝宫走出,泪流满面,低声说道:

    “大行皇帝升遐!大行皇帝升遐!”

    这一年,魏帝拓跋濬二十六岁。

    泪流满面的太子弘,哭伏在地,低声诉道:

    “父皇!父皇!父皇!”

    群臣伏哭,小声喊道:

    “皇上!皇上!皇上!”

    哭过三声,太子弘直起腰,声音一转,流着泪咏念道:

    “道言: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元始天尊,当说是经……”

    叱干虎子挥手,一队什人的内三郎卫队轻跑过来,将太子弘与群臣彻底隔开。

    群臣哭过之后,在乙弗浑的带领下,伏拜太子弘,齐声喊道:

    “皇上节哀,国事为重。”

    三声过后,太子弘继续咏经,不理不睬。群臣起身走到近前,对着拓跋弘的后背,拱手、弯腰、低头参拜道:

    “皇上,国事为重。”

    又是三遍,拓跋弘转过身,背北面南,依旧盘坐蒲团,说道:

    “先父皇升遐,情所难忍,内心悲痛。先父皇有言,众卿当为周公,辅佐朝政。”

    说完话,新皇拓跋弘闭上眼睛,继续咏经:

    “咏之十过,诸天遥唱,万帝设礼,河海静默,山岳藏云,日月停景,璇玑不行,群魔束形,鬼精灭爽,回尸起死,白骨成人……”

    群臣再三祈求新皇国事为重,拓跋弘一心咏经,不做答复。高都公慕容白曜对太原王乙弗浑说道:

    “太原王,大行皇帝让我等辅政,皇上首肯。现如今,你为众臣之首,理当主持。”

    乙弗浑说道:

    “时间急迫,在下不做推辞。非常时期,一切以圣旨为准,高平公(李敷)领中书监、内外秘书,掌玺印、圣旨。彭成公(张益宗)、扶风公(李真奴)为仪曹尚书,以彭城公为主,主持丧葬与登基相关礼仪。”

    这时候,内小送来绖带,给拓跋弘及众臣扎在头上、绑在腰间。叱干虎子小声说道:

    “皇上,请移驾换缞绖!”

    群臣恭送拓跋弘离开之后,乙弗浑继续说道:

    “平凉公(林金闾)负责禁内警戒,管制内小卫队与内三郎卫队;东安王(独孤尼)为殿中尚书,当负责三郎卫队及整个皇城的外围警戒。平昌公(素和其奴),你以左仆射,负责中军及平城警戒;我与高都候(慕容白曜)居中协调,诸君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