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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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无法触碰的爱(1)

    妖是人口中的极恶存在。

    他们说我们是蛊惑人心的下三滥、是吞财劫色的分流之辈、是烧杀抢掠的逆贼、是样貌丑陋的怪物……

    可那只在少数,真实的我们被秩序束缚:常人无法通过肉眼发现我们。

    那些毁坏名声的事情小妖们不屑去做,大妖则根本不想靠近人类的村落。

    就这样与世无争的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妖怪们百年一次的祭典上我遇到了一个误入的人类。

    她用瘦小的身体穿梭在摆满食物的街道上。明明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也没有伸手去接小贩施舍的吃食,反而跑到街道外摘下几朵鲜花作为交换。

    “眠兄,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很面生啊,这可是大妖才有资格前来的祭典啊。”

    闻言我顺着朋友手指方向看过去,是个脏兮兮的人类。

    百妖祭诞生于由几千年前友谊会,每到这时大妖们便汇聚于此喝酒、切磋武艺、欣赏烟花、观看舞蹈、逛吃玩乐,好不快哉。

    这是独属于妖怪们百年一次的祭典!若人类无意间闯入又没有好心的妖怪帮忙,只能等到下一个祭典开始才能出去。

    看着坐在草坪上衣着单薄、身材瘦小的小姑娘,我一时心生怜悯买了两串烤鱿鱼走过去打招呼。

    “小家伙,你是怎么闯进来的?跟我走吧,不然你的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我没有爸爸妈妈,因为偷了店家的一个苹果被追到森林里,后又被狼嚎吓到发现有火光才跑进来的。”

    可怜的小家伙竟然没有爸爸妈妈,我也没有。

    见她不害怕自己我很自来熟的坐在她旁边,一人一串烤鱿鱼望着天:“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只是粗心的她没有发现,在我坐下的那一刻身体接触到的花草迅速枯萎。

    “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祭典只持续三天,三天后这里什么都不会留下。”

    “吃的也不会吗?”

    “是的,到时候只剩下你自己和冰冷的石头。”

    顶着乱糟糟头发的小脑袋慢慢低下,似乎在做激烈的心里斗争。直到我喝光半壶酒才抬头看着我,眼神坚定又透露着恳求。

    “求求你收留我!我可以帮你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再不济可以做任何苦力!”

    我有些愣住,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妖怪。竟然有人主动求妖怪收留自己,也不怕像传言那样被愚弄后生吞。

    “我可是妖,什么都不缺。”

    想到现在非同寻常的祭典,她这才反应过来周围的是妖不是人。眼睛闪过一丝惊恐但又很快变成哀求,浑身上下都摸变了才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

    “这是我的全部了,求求你……”

    等了许久没有得到我的回应,扑腾一声跪下朝我磕头。即使做到这一步我面上依旧笑着,手里不慌不忙的扇着纸扇,欣赏着她颤抖的小身板。

    “你没有爸爸妈妈,我也没有。”

    “我平时就一个挺无聊,正好把你带回去当个玩意解解闷。”

    “谢谢!”

    解闷是借口,孤独才是真相。大妖们来自世界各地除了祭典平常都见不到,更何况是我这种触碰即死亡的妖怪呢。

    很自然的把她带回宅邸取名为梦醒,与我名字永眠是相反的。

    原本只是想让这座没有丝毫生气的宅邸活起来,不曾想一个瘦小的小丫头竟然有使不完的精力把我的厨房霍霍的不成样!

    “你在干什么!我大老远就听见厨房传来一声爆炸。”

    被批评的梦醒紧紧护着怀里染上灰尘的肉包子,原本自己只是想做一顿好吃的午饭给他可却搞砸了连带着好看的食材全部弄脏了。

    想到这梦醒什么狡辩的话也没说,只是默默流着眼泪蹲在原地不敢动。

    臆想中的虐打没有出现反而是笨拙的关心,长眠把手帕盖在折扇上伸过去小心擦拭着她脸上漆黑的地方。

    “没吓到吧?刚刚声音挺大的。”

    “对不起。”

    “没关系,你这个小家伙没事就好,死了我可就没得玩了。”

    虽难过自己是个物件,但还是对给予自己容身之所的长眠怀有感恩之心。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长眠亲手示范做一道好菜的要点,梦醒站在一旁拿笔记着。怕自己的节奏太快让这个知识有限的小家伙跟不上,刻意放慢动作和语速。

    很高兴,这座死气沉沉的宅邸终于有了欢笑声。

    自此长眠不再是对着空气下棋,不用再对着某个角落自言自语,不用再数着飘散的落叶打发时间,日子逐渐有了盼头。

    眨眼间她已经23岁了,是来到我身边的第19年。

    只是人类这短短的一百年在妖怪眼里不值一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慢是因为孤单的日子难熬,快是因为这枯燥乏味的生活有了一抹光彩。

    长期处于黑暗中的生灵会不自觉被突然出现的一抹光亮吸引,触摸够后开始害怕失去、害怕回到曾经那漆黑的巢穴。

    起初她被明白何为棋,一顿头脑风暴后落子于格子之中,很笨也很好学。

    会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我走遍整座宅邸。闲暇时我们一起去人类的城镇游玩,一起去池水边钓鱼顺道捡好看的石头,一起上树掏鸟蛋、摘野果,虽然我不会参与只是站在下面接着,一起在大风日放风筝、听树叶发出沙沙声,一起买新衣服、玩具、各种首饰……

    还会缠着我要求我教她作画,起初我并未发觉什么不对耐心教了可后来宅邸里空白的墙面上画了小动物、彩虹和牵着手的我们。

    她不止一次面带忧伤的问我:“为什么不能触碰你?长眠。”

    每次我都会回答:因为我不想你出事,别再问了。

    我的力量来源于死亡——任何触碰过的生命体都会逝世。日常生活里我会与她保持一段安全距离,要学会知足常乐。

    可某些时候我总会不自觉奢求那一点触碰。

    她摔倒时我会愤怒的拍打即将伸出去想要接住她的双手,她哭泣时我恨自己无法抹去她眼角的泪,她愤怒时我无奈自己没办法第一时间安慰。

    我奢求的东西太多太多。我想摸她的头、她的手、她的脸,我想为她梳头盘发化上漂亮的妆容、我想一起手牵手开心的走在回家路上,想一起在厨房打打闹闹……

    知足常乐啊长眠,你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即使是些旁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张皱巴的一元纸币我一直贴身带着,每当想触碰她时我就会在深夜轻轻抚摸纸币幻想着自己是在抚摸她的发丝。

    她的气味我只能从她脱下的衣物中记下,她的发丝我直接仔细从地上、桌上、换洗的衣服里找。如今我已经收集到52根头发了……

    我的愿望很简单却又特别难,我想接触这个害死父母的诅咒去拥抱她,拥抱父母的墓碑。

    即使我会力量、会失去现在的所有我也愿意,儿时觉得强大并引以为傲的力量成了我最想摆脱的诅咒。

    一天早晨挚友提着一袋甜品登门拜访,他看出我的痛苦晃动两下塑料袋指出明路。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伊邪那美大人呢?”

    “她不是在上学吗?”

    “不,提前到人间历练了。”

    “听说是她自己的主意,你去人类的城镇里面找一家叫‘克洛丝面包店’的地方,她会在那里倾听你的困惑。”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