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港市城郊，一处半废弃的老式厂房的院子，两个人正比划着。

    “高能，这把我要真使劲儿了，你确定吗？万一你有个好歹让我摊上事儿了咋办？我还要回健身房上班呢？”一个皮肤黝黑的壮硕汉子晃了晃手里的钉棒。

    “黑皮哥，你不用留手，出了事儿也是节目效果，这年头不整很活儿哪有播放量？”一个脸上有着痘印胡子拉碴的青年，拍了拍挂在胸腹间的轮胎片说到，“你只要打准了有效防护区域，没事儿的。”

    这时车轮碾着水泥碎块的咔咔声从厂房的大门外传来，两人扭头只见一辆银色的suv开了进来。高能立刻挤出殷勤的笑容抓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迎了上去：“王哥，您来评估项目吗，远道而来喝口水。”

    “大能，在录素材还是直播呢？”从主驾驶位下来的王成岳看了高能黑黢黢的手，只捏住干净的瓶颈把水接过，又看向黝黑汉子，“罗勇也在啊，正好！”

    这时副驾的小梦用遥控模式开始泊车，智能驾驶只适合在信息发达、各类监控传感装置覆盖率高的市区、国道高速路网使用。到了这覆盖率低的城郊，只能低速泊车时起点作用。

    现阶段的人工智能其实还不完全智能，智能驾驶需要接入交通信息网络，综合道路摄像头、路面压力传感器、电子路标等信息渠道，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否则连交通信号灯红灯和节日路灯上挂的红灯笼都可能搞混淆。

    据说萨姆联邦就有一起惨烈事故，在乡村公路一辆开着智能驾驶的轿车在一辆半挂上撞了个稀巴烂，车主当场哈里路亚了。调查出事故原因，那辆半挂的货柜上有和周围环境相似的风景画涂鸦，于是开车的人工智障判断货柜所在的位置没有任何阻碍，直接不减速怼了上去……

    此后所有的带自动驾驶功能的智能产品，都被强制设定，离开了交通信息化程度高的区域，车速不得超过15公里每小时，这种情况下人工智能只能作为辅助，主要还是人来操控车辆。

    “啧啧，王老板这是不忘初心，迎娶童年女神了，我以为你会和姜胖宅那样，整个实用性高的机娘老婆。”黑皮的罗勇爽朗一笑。

    “这不显得王哥重情重义，从一而终吗！”高能拍起马屁。

    高能是高勤的儿子，他和罗勇都是王成岳的发小兼死党。小学的高能本来成绩还过得去，中学跟王成岳学坏了，平时不烧香，却没有抱紧佛脚能力，被一脚踹得成绩断崖式下跌了。

    高能也不是纯粹的贪玩、游手好闲，只是特别喜欢花时间钻研各种事物的原理，从小玩具车、卷笔刀乃至小家电都被他一一拆开研究过，同学的自动铅笔、钢笔、修正带甚至智能手环出了问题，他总是热心帮忙修理，得到了“大能人”的美称。

    本来这样脾性要是引导好了，肯定是可塑之才。可是高勤在王老爹这样的工作狂上司带动下，996都算是清闲排班了，订单多的话干脆在工位打地铺，高婶又是个没太多文化的传统劳动妇女。高能便在缺少家庭教育下“走火入魔”了，比如物理课教能量守恒的那一节课后，他非常不信邪的，用各种方式取来零件物料，愣是把课本上的永动机模型挨个实验过去，还上网查询了更多相关资料，苦思冥想去调试改进，不惜翘了好多节课……

    老师亲自上门家访，忙得脚不沾地的高勤才终于注意到了成绩一落千丈的儿子，自然也是传统家长的一通简单粗暴的体术教育，父子俩闹翻，高能说什么也不去上学了。辍学后，高勤寻思着总要让孩子有点谋生手段，便把自己手艺传授给高能，钳工、车工、电焊、钣金、装配、驾驶叉车……这些都利于高能强化动手能力、实践脑洞，所以他学得很认真，那可能是高勤陪伴儿子最用心的一段时间……

    但是高能终究还是不愿走父亲的老路，整天一丝不苟做着符合客户要求、不知有何具体原理用途的产品，然后封装贴货运单填上从没去过的地址。从一颗被应试教育加工的螺丝钉，变成了工厂真正的螺丝钉。他又一次与父亲激烈冲突，离家独立了，这回他倒是找到了一条适合他的道路、可以随性发挥的舞台——

    他在某个热门视频平台注册了账号“硬核的大能”专门捣鼓各种没啥实用性，但是脑洞大开看起来nb哄哄的器械，极具节目效果。起初吸引了大批受众非常成功，但没有帮忙运营的团队，作品被盗用转载到其他平台，作品发布也不规律，做好什么发什么，制造周期长的时候流失粉丝。

    这是小问题，只要专心耕耘自己的一片田，还是有可观的收入的，但是有一次他搞了个大活，复原一部知名蒸汽朋克奇幻背景影视中的高压蒸汽动力步枪，太硬核了连膛线都拉出来了！这下夏国社会安全局的干警们不得不重拳出击了，高勤和王成岳凑钱请来了商海市的顶级律法顾问，才帮“硬核的大能”把十年减到三年、部分刑期减成缓刑。

    高勤也彻底死心和高婶开了个小号重练，也就是王成岳送了衣服的高秀。

    出来后高能又新建马甲“高能工造”，粉丝已经大多流失，生活困难，揭不开锅的时候只能回王成岳公司做一段时间日结。

    最近高能在做的作品主题是“末世求生”，假想发生末世后，怎样用有限物料打造生存装备，同时验证一些影视和网络流传的技巧是否实用。他身上这套就是网络传言提到的废轮胎片制成的板甲护具，还请来了罗勇来帮忙测试。

    “那个，王哥儿，我接下来测试项目风险比较大，寻思弄做几个凝胶假人代替，但是一计算，您前些日子的投资有点吃紧了……”高能脸露难色。

    “我说停停，你做这项目底层逻辑在哪里？顶层设计有什么？面向对象的用户需求是什么？短期目标……长期规划……”

    王成岳一番话术轰炸把高能整得越来越绝望，局外人罗勇已经打起拳击，似是在与一个无形的敌人战斗，从已亮起的AR眼镜和体感手套看，应该是在玩AR搏击游戏。

    在差不多的时候，王成岳补上最后一击，拍了拍脸黑得像轮胎的高能：“你看这样的小规模投入，从往期收益看入不敷出，根本不能形成可持续发展；你又要花更多时间回我公司做日结回血，又拉长更新周期，流失粉丝……恶性循环呀！”

    此时高能已经一副梦想破碎，回归现实的沧桑模样：“王哥，我果然还是回车间……”

    王成岳话锋一转：“所以，在这个不缺刺激虚拟娱乐的大背景下，咱要复盘成功案例、切入市场痛点，索性玩个大，加大投入来个切切实实的末世求生。买齐基础物资和设备，承包一块地，建一个与文明世界物质隔绝的末日避难所，开启后不依赖现代生产供应链，能自给自足运行下去的末世生存基地！”

    高能眼前一亮：“对啊，结合以往成功案例，野外求生方面的节目热度，几年前贝爷已经制霸全区，艾洲小哥的热度却后来居上；就是因为玩真的！”

    高能提到的贝爷是一档野外求生类节目的主要演出者，教授各种求生技巧，但幕后片花显示：他摄制的节目主要是教育演示性的，摄制有团队跟随，吃住有保障，并不是真正去荒野求生。

    后来又有个艾尔斯洲的个人制作者，开了节目“原始人技术”还原没有任何现代工具的原始人怎么野外生产生活，这位艾洲小哥除了裤衩和摄影机，没带任何现代产品，徒手搓石斧伐木、徒手钻木取火、挖泥烧制陶器、制瓦制砖盖房子，近期节目还搞起了土法冶金。热度盖过了贝爷为代表的老牌求生节目。

    “咱先放出这个预告，欢迎粉丝补充建议，贡献设计理念，设置奖品给被采纳的；这个大工程开工就可以出好多期；建好后开始直播基地每一天日程，公示物资消耗和产出；搞一些弹幕互动游戏，送礼物的粉丝可以刷事件，比如丧尸围攻，咱可以用AR射击游戏模拟，粉丝也可以打赏火力支援我们……”多年出视频的高能开始举一反三，思考怎么提高热度，与粉丝互动，把很多王成岳都没考虑到的点子补充上了。

    “哎呀，咱大能上道了还真是不同凡响，这个项目我王成岳投了！我们马上准备选址和基地设计征集活动，发动粉丝集思广益。奖品设置咱再合计合计。”王成岳大手一挥。

    “我高能嘌呤半生，只恨未逢明主……”高能做出欲行大礼的架势，穿着那套轮胎披挂，还真有几分某青史留名大孝子的神韵。

    “停停，如此大礼就太见外了。”王成岳急忙打断吟唱，这实在太不吉利了……

    “王老板，知道你最近发财了，但扔水里听个响也不带这么玩的。”这时罗勇也ko了虚拟的敌人，擦着AR眼镜上的汗渍。

    “建好基地后咱们又不是只出一期直播，咱可以搞个末世生存真人体验基地，那些打赏榜靠前的粉丝有机会线下来参加活动，就像那些夏令营，一期一个星期十天不等，试运行成熟后就可以正式开业售票啦！这就是可持续经营的产业啊。”思路清晰又有金主支持的高能，顿时思如泉涌、格局打开，“做大做强后，咱还能联动一些末世题材的影视游戏，搞相应主题的体验活动，把他们的粉丝也引流过来”。

    看着高能一副已经平步青云、事业蒸蒸日上的表情，身上还穿着简陋粗糙轮胎板甲，顾不上擦手在联系平台申请宣传推广活动。王成岳知道起步已经成功了，单纯的大能比起以前的客户好应付多了，又看向黝黑壮硕的罗勇。

    这人也是非常不错的拉拢对象，是中学同学，和王成岳交往不太密切，高能辍学迷茫时一起鬼混比较相熟，心眼也不太坏，单亲家庭、问题学生、教室最后一排、体育特长生，文化课成绩实在太惨只能参军，当了几年武警，复员后在健身俱乐部当教练，也会录一些健身视频分享心得，半个视频创作者……总之，典中典的团队武力担当设定，这要是明天就末世，罗勇绝对比王成岳适合当主角。

    王成岳递出烟盒，开盖后有一根弹出恰到好处的长度，他不抽烟，只是有时要向客户示好备着。罗勇却谢绝：“在部队的时候戒了，你们有了新安排，我就不打扰了，场馆建成我会来捧场。”

    “不，我是想找你报班上健身课。”王成岳收回烟盒。

    “那你找我们店长，而且我最近有排课学员了，也不想加班。”罗勇点了几下，在AR眼镜中查看了课表。

    “那你工资多少，我可以双倍给你，单独给我开课，有违约金我另外替你付。”王成岳不容置疑到。

    罗勇忍不住偏过头看了看婷婷玉立的小梦，又看了看王成岳：“不是，没有冒犯的意思，你不会还有特殊口味吧。”

    “嗯，我是想学些实际的军事技能，听说你还开过旋翼机巡逻？我都想学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的话，介绍几个战友或者相关机构。”王成岳知道对方会错了意，不再坚持。

    哎，谁叫上一世只当了不到半个月辅兵，基本没学到什么战斗技巧，基础的分解维护枪支学过，帮炮兵兄弟搬过炮弹，基本了解编制和武器型号……从没亲手持枪射杀过蛹人，毕竟没有经验的短期新兵，更容易神经紧张打到自己或队友，远远不如武装无人机的自律AI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