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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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妙龄.紫衣卫

    众人都惊得吓了一跳,抬头举目望去,只见对面丛林中传来一阵嗦嗦声响,几个紫衣人闪了出来。

    有人高喊道:“这里果然有一帮反贼!”

    何远之等人都吃了一惊,连忙抢身起来。身后那些下人杂役慌忙将兵器拔了出来,但神情之中尽是惧色。何远之挡在众人面前,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紫衣人中为首的一人是个面色冷峻的男子,过分白静的脸庞带着一丝冶艳。此人一身紫衣披风,看起来极为显目,他冷冷的道:“紫衣卫!”

    众人都惶然失色。

    说起这紫衣卫,原本兴起于前朝时代,当时称为梅花卫,是专门保护皇后以及后宫的一个暗门。

    后来擎天皇后专政,梅花卫也就成为了专门为皇后铲除异己的爪牙。直到后来擎天皇后死后,政权重新回到皇族手中,新皇即位,认为有了擎天皇后的前车之鉴,为避免后宫兴风作浪,便将梅花卫逐渐取消。

    到了本朝,历经几百年,由于宦官当政,朝廷大权渐至旁落。直到今上大智若愚的百般隐忍,又得益于皇后暗中掌握的些许力量,才一举大刀阔斧的斩断宦官头颅,从而重新夺回帝王大权。

    今上登基后,有人借此事劝说皇上重新恢复后宫梅花卫,以此保证皇宫某种力量制衡。但今上思来想去,有些犹疑。

    最后还是太子妃怂恿太子,便与今上说起。太子原本从小贪玩异兴,在常人眼中就是不务正业,看起来极为愚痴。

    他这一说,今上看着这个痴儿,总不似自己当年那样大智若愚,只怕等自己死了,他将来要受臣下欺瞒,若是恢复梅花卫,给太子妃留下一点力量,说不得对太子也是个仪仗。又想到先皇后对自己的恳切情意,今上更无犹豫,立时答应太子妃重建梅花卫,不过这梅花卫毕竟是前朝的东西,觉得不吉利,便改名紫衣卫。

    这太子妃生得极为貌丑,人又短黑,偏生心计,哪怕为今上不喜她,如今通过太子得了紫衣卫,自然有了权柄,野心更大了。

    妙龄神思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皇宫内。

    那红墙绿瓦的灿烂辉煌,锦绣江南般的花海林园,还有很多很多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的纸醉金迷。

    那时她不知人间疾苦,做什么事都凭着自己的兴趣来,不高兴的东西就让人毁了,反正等到第二天母后就会重新再给她一个新的。

    拥有了,就不知道珍惜。她从来不会这样想,也根本想不到,正如父皇说了:“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这一番沉醉于往事,眼前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何远之他们早已与紫衣卫斗得不可开交。

    紫衣卫共有七人,但个个武艺高强,出手狠辣。

    不出几个回合,那些下人杂役便死了七八个,余下的都四散跑开。

    何远之一人独自斗那冷面男子,倒也不相上下。

    其余五名梅花卫则攻向李雪岩成志超他们。妙龄这时回过神来,知道过去的便已过去了,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到关于皇宫的事或者人,就不由自己的想起过去那么多事。

    也许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和决绝。

    忽然一声惨叫。张广信被梅花卫杀死,其中一名梅花卫也受了伤,在钱不够和钱不多兄弟围攻之下,被李双奴砍了一刀。

    其余梅花卫大怒之下,出手更加犀利。六人同仇敌忾,变换身势,似乎组成了一个强大的剑阵,十来个回合,成志超等人便被逼得跟池塘里抽干水的鱼儿一样慌乱起来。

    何远之见了,连忙大喊道:“兄弟们,不可恋战,先避开再说。”有了他这句话,李雪岩等人便奋力突围四下逃窜,成志超不肯丢下何远之,又见妙龄不走,便催促她快走,自己去助何远之一臂之力。

    “我觉得还是你先走吧!”妙龄不再理会成志超,成志超无可奈何,他一向用一把斧头为兵器,平时用来砍柴,对敌时才作为攻击兵器。

    他挥舞着斧头往冷面女子砍去。六名梅花卫早已掠了过来,将成志超包围起来。

    成志超顿时陷入困境,虽然他平时苦练自创劈斧头的功夫,但面对武功高强的梅花卫便立时落入下风。

    梅花卫们出手可毫不留情,六剑齐出,尽往成志超要害刺去。

    妙龄不忍看他惨死,只好射出两节白玉筷子,将梅花卫的攻势化解。

    成志超一头冷汗,说:“多谢了!”

    妙龄可没工夫跟他多说,因为这几个梅花卫知道这几个人中似乎只有这个小道士的武功最高,便一齐朝她杀了过来。

    起始他们只看到妙龄年纪最小,又是个出家人,便没朝她下手,相信这回绝不会再留情了。

    和何远之相斗的黑衣冶艳男子也看到了妙龄的出手不凡,待妙龄的白玉筷子一出手他就注意到了。

    虽然他历经几世,从江湖到庙堂,又从庙堂到江湖,可从没见过有谁是用筷子作武器的,何况还是两节断了的白玉筷子。

    他眼光犀利,当妙龄收回划了个弧线落入她手中的白玉筷子,黑衣男子便已看到这白玉筷子可不是一般玉器,若非出自皇宫,民间绝对无有。

    因此他惊异之下一个失神,被何远之攻了个不备。他避让之时注目朝妙龄望去,一眼之见似曾相识,再微一细想,他这人向来记忆力极好,脑海中立时想出一个人来,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喝道:“住手!”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诧愕的望着黑子男子,其余梅花卫后退着朝他靠拢过去,一片紫红色的披风在黑色周围渐渐收拢垂落。

    成志超也朝何远之靠近,悄声问道:“没事吧?”

    何远之摇了摇头,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黑衣男子,生怕他使什么诡计。

    黑衣男子盯着妙龄瞧了半天,就好像要将妙龄看透,好久之后才指着何远之问妙龄:“你可知道他是谁?”

    妙龄心头砰砰直跳,从对方的神色中知道定然是她认出了自己,但她既然决定了要做什么,便也没什么好畏惧和顾虑的,便回答说:“知道。”

    “那……你还和他勾结在一起?”黑衣男子显然没料到妙龄回答得这么快,一时愣了一愣,才惋惜的摇了摇头。

    何远之也听明白了,这些内卫显然是冲自己来的,而究其原因,便是自己去年在龙城门口愤笔疾书所惹的祸。

    今受君王一笑,便是来日入主之时。这句话锋芒毕露,任是谁都看得明白是什么意思。

    显然官府这一年来便在暗中到处追捕自己,也庆幸自己早有预料,一年到头都在外奔波,假若还留在家里,怕是早就落入了官府手中。

    他想着都有些后怕,但也不会后悔当日所书。他自信自己并不是个坏青年,相反还满腔热血,奋发向上,梦想着能有朝一日能考中状元,为国家出力。

    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就因为自己生的相貌丑,居然被皇帝在朝堂之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耻笑。

    这对于一个大好男儿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耻辱。何远之想到这里,咬了咬牙,对黑衣男子说道:“你们找的是我,一切与那位小道士无关。”

    黑衣男子并不理会何远之,何远之虽然重要,但妙龄的出现对他来说也同样重要。

    他可以满天下的追捕何远之,但对于妙龄,他却满天下找不到,因为他知道,这个小道士,自五年前在皇宫里突然消失之后,便再无踪迹。他又问妙龄:“我现在要抓捕反贼,你还要插手救他吗?”

    他故意将反贼两个字说得很突出,就是想妙龄能听得进去。

    妙龄抬头望着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梧桐树,静静而坚决地说:“我一定要救!”

    黑衣男子其实在听到马叫声赶来之时就已看到了这棵树的奇异之处,他同样惊诧于这种奇特的瑞相,直到看到何远之正是他这一年来苦苦追查的人,因此他更加坚定决心要抓住他。

    只是他听了妙龄的话后,脸色更加沉冷,看来要想在这里动手是不可能了。

    他想了想,便对何远之说:“你现在走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会来追捕你!”

    何远之哈哈大笑,他当然不会怕这种威胁,可是他不放心妙龄一个人留在这里。

    妙龄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这种关心,也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有些欣慰。

    但她脸上丝毫无露,仍然静静地说:“你不必管我,你自己走吧!大丈夫婆婆妈妈,如何能成大事?”

    何远之嘴角不住地抽搐,望了望黑衣男子,又望了望妙龄,终于一咬牙,说:“好!但愿他日再见,勿忘今日结义!”然后带着成志超转身就走。

    成志超想叫妙龄,可他看得出来,要是自己再多说,这小道士肯定要发火了,便只得跺了跺脚跟着何远之没入了草丛之中。

    妙龄始终都没看他们一眼,她的目光从何远之一转身的时候就落在了梧桐树上。随着何远之的远去,梧桐树的金色光芒正在渐渐的消失。这更加证实了妙龄的肯定。

    黑衣男子和她的手下也看到了这个异相,她们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落在首领身上。

    黑衣男子内心里已是无比的惊骇,天生异人,这个道理他可不是不懂,而且在历史的见证下,奇人异事确实不少。似乎他已经预感到,只怕一场无法预料的暴风雨要即将来临了。

    “我知道你有话要对我说,”妙龄从树上收回目光,望着黑衣男子,“我知道你认得我,但我希望你记住,你今天看到的,只不过是个相像的人,曾经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黑衣男子嘴角动了动,显然他的确是有话要说的,可被妙龄这么一说,到嘴边的话又压了下去。

    妙龄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走。

    “你难道真要这么做?你不觉得这么做是不应该的吗?”

    “为什么这几年来你一直不回去?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念他们?”

    黑衣男子见她要走,恨不得把所有的话都问出来,“你知不知道,自那年你突然失踪,龙城里发生了什么?”

    妙龄像是没听到一样,走得又快又急,可是当黑衣男子最后一句话问出来,她的步子不觉停了一下。

    黑衣男子看到她停下来,以为她回心转意,不觉一喜,便跟了上去,又说:“没想到你练了这么好的武功……”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妙龄忽然闪电般窜到他面前,几乎与他鼻子对着鼻子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妙龄的面貌,只听见他的声音冷得像一把刀:“你知道我师傅怎么说我的吗?她说我孺子可教,只是锋芒毕露,已成杀机!”

    之所以说杀机,静虚师太也许心里有数。而最有数的就只有妙龄自己了,因此妙龄一发狠起来,借着静虚师太对自己一番洗筋伐骨,练功可谓练到无人所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妙龄才将四截断筷子练成了暗器。这一点连静虚师太都不知道。

    黑衣男子细碎的牙齿都颤动着,往后退了几步,眼光这才恢复正常。他呆了一下,眼睛也圆了圆,良久才硬着头皮说:“你是……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妙龄冷笑,说:“你们走吧,再迟一步,我会杀人!”其实能不能杀人,妙龄自己也不清楚。但她知道,既然对方明晓了自己以前的五公主身份,作为皇室最忠诚的紫衣卫,就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拿着一把刀去杀死她们,相信她们在没有接到任何反抗命令之前,是绝不会动手或者有对抗意识的。

    妙龄虽然脾气不好,但还算聪明。哪怕以前在皇宫时,她只顾享受公主的优越,对于这些如同杀人机器的紫衣卫,她是不屑一顾的,可现在面对她们,从一开始她就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存在和内涵。但至于以后相见又该如何,她才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想。

    “你叫什么名字?”在黑衣男子正要带着梅花卫准备离开的时候,妙龄忽然问了一句。“卑职内卫副统领南再得!”黑衣男子恭恭敬敬的回答着。

    “南再得?”妙龄微微一怔,这名字倒是有趣。微一思索,本来想要警告他一句,但想想自己这次要去龙城“参加”四姐星河公主的婚礼,到时那老头子是迟早会知道的。既然给不了他们一个惊喜,那么就不妨给他们来个惊吓吧!妙龄望着她们远去,不觉叹了口气。

    她此刻内心里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曾经埋藏在心底的东西,如今一股脑儿的全涌现了出来,虽然她想刻意表现得很决绝,可始终又无法放下。

    她有些悻悻的朝着自己的马走去,可却发现马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跑了,还是刚才被李雪岩他们逃去时给骑走了。

    妙龄有些气恼和惋惜,本来一场结义,他们又是相交甚久哪怕才刚刚进行到一半,可就何远之那么一说,这么多人除了成志超,居然全都弃他而去。

    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与你真心相对,这让妙龄多少懂得了一些与人相处的道理。

    可是她又隐隐有些怀疑,既然身处险境,何远之为什么要让众人离去,这样岂不是将自己更加陷入死地?

    难道他这么做,是为了顾全他们的情义?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他一定是在试探!”妙龄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同时对何远之这个丑人更多了一层认识,深藏不露,或许这才是他的真正可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