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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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绝境高歌

    孔丘极其弟子被围在大军之中。

    司马牛向众人解释,原来,陈国贵族中,有亲吴与亲楚两派。

    亲吴派听说孔丘师徒应昭王之邀而适楚,怕孔子辅佐楚昭王,楚国更加强大,对其吴国不利,于是派兵勇与囚徒围困了孔丘,迫使孔子改变主意,放弃赴楚的念头。

    孔丘一生,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矢志不渝的,既然认定楚昭王是位贤明君主,昭王又派人来邀,岂肯回车返辙!

    然而,如今困在这深山幽谷之中,犹鸟处笼中,有翅难展。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粮食,只带了两天的干粮,如若三、五日不肯放行,真要困死在这里了!

    冲出去吗?

    即使弟子们都像子路、公良孺一样骁勇,也无济于事,一则寡不敌众,正如那位军官所说:“猛虎难斗一群狼呀!”

    二则地理不熟,欲冲无异于以卵击石。

    颜回与子路、子贡等人商议,将干粮收集起来,统一保管,定量分食。

    夫子年老体弱,满足供应;

    其次是子路、公良孺等几员武将,多食一点,以备拼杀;剩下的一班弟子列为第三等。

    食不果腹,便采野菜、野果充饥。子路等自然不肯多食,争执了半天,最后颜回就这样决定了。

    吃午饭的时候,颜回将干粮和姜丝端到孔子面前,请夫子用餐。

    孔丘语重心长地说:“回啊,尔等之言丘俱已听见。十数年来,尔等追随为师,四处飘流,为师已觉不安。今又受困遭厄,理当同舟共济,丘岂能多食!”

    颜回苦劝,孔丘终不肯接受,只吃了一点点,便推说因年老而食欲不佳,不肯再食。

    颜回只好眼含热泪将干粮端走。像这样一直熬过了四天,带的干粮已经全部吃光,只靠野果、野菜充饥,孔门弟子或因饥饿,或因野物中毒,有的腹疼,有的泻肚,病倒的不少。

    即使没有患病的,也是情绪低落,耳断头低。

    然而孔子却照样谈笑自若,弹琴,唱歌,坚持给弟子们讲学。

    他想用道理教诲弟子,用古代的典范鼓励弟子,用自己的情绪感染弟子,他何尝不俄,不苦,不恼,他也是肉体凡胎,不是神仙,只是坚信自己的信仰,能够自抑罢了。

    第二天上午,孔丘又在操琴,子路闻听琴声,心烦意乱,噘着嘴,忿忿地问夫子:“夫子于困厄中作歇,也算合体的吗?”

    孔丘并不回答,待一曲终结,放下琴说道:“君子好乐为无骄,小人好乐为无惧。由啊,你追随孔丘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为师吗?”

    子路依然怒气冲冲地说:“常言道,君子无所困。莫非夫子不仁吗?世人未能信?莫非夫子不智吗?世人弗放行。昔者由听夫子说:‘为善者天必报之以福,为恶者天必报之以祸。’夫子长久积德行义,为何常处困厄,从者皆将饿死呢?”

    孔丘上下打量着子路,仿佛要重新认识他这位最早的、追随了他多半生的弟子,长叹一声说:“由啊,仁者若必见信于世,伯夷、叔齐何以会饿死于首阳山呢?智者若必用行于世,比干何以会剖心于纣呢?忠者若必获报于天,关龙逢何以会见刑于桀呢?谏者若必邀君听,伍奢何以会见杀于吴呢?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者多矣,非丘一人也!”

    听了夫子的这一席话,子路并未品出其中滋味,只是无言以对,默默退出。

    孔丘又把子贡召来,说道:“赐啊,《诗》云:‘既非老虎,又非犀牛,徘徊于旷野,是何因由?’莫非为师所传之道有误,何以受困于此?”

    子贡回答说:“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夫子何不少自贬抑呢?”

    孔丘说:“好农夫能种好庄稼,但未必能获得好收成;能工巧匠可做出好器具,但未必为人所需;君子能修道,但未必为世所容。赐呀,若不修道而求容,志向未免太小了!”

    子贡离去,颜回来见孔丘,孔丘又把问子贡的话重问颜回,颜回回答说:“夫子之道高与天齐,天下莫能容。夫子悲天悯人,竭力推行仁道,当世不能用。此乃为国者之丑,与夫子何损?如今栖遑道路,人不相容,但却愈能考验出君子的涵养……”

    孔丘听了,很是欢喜,笑着说:“回啊,的确如此!你与我志同而道合,将来你为富翁,丘愿为你管理财款。”

    颜回听了夫子的话,忍不住地笑了。

    数年后,孔丘回忆起这段经历,曾感慨地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随着时间的沿续,患病的弟子愈来愈多了,孔丘也感到浑身不适,力不能支,弹琴、唱歌也不像前两天那样有神,有力,有情了。

    岂能坐以待毙,真的被困死在这里!

    孔丘一边用颜回的话劝导弟子们,一边让子贡设法去买些米回来,聊以充饥。

    子贡是孔门弟子中最有辩才,最有外交能力的人,这一艰巨任务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位军官确守诺言,几天来只是围困,并不侵扰,双方似乎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要看这位军官在孔丘面前是副笑容可掬的神态,但对部下的士兵,特别是对那些囚徒,却是极其凶狠的,动不动便暴跳如雷,络腮胡子支支竖起,皮鞭、棍棒加身,因而士兵与囚徒均视其若仇敌。

    深山峻岭之中,远离村舍,住着这么多兵勇与囚徒,给养自然供应不上,因而他们也是定量分食,士兵与囚徒们常因哄抢干粮而受到严厉的惩罚。

    每到夜晚,兵勇便入帐篷安歇,只留少数囚徒轮番站岗监视。

    到了第四天深夜,子贡手持两件夹衣走向两个站岗的囚徒,月光下只见他们衣衫单薄破烂,秋夜深谷,寒气袭人,二人正怀抱兵器,蹲在那儿打盹,浑身瑟索发抖。

    子贡分别给他们披上夹衣,其中一个,脸上的伤已溃烂,正向外流着脓血。

    子贡从怀中取出药膏,轻轻地给他涂在患处。

    由于疼痛的刺激,他突然觉醒,并警觉地弹跳了起来,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喝问道:“什么人?”

    子贡施礼说:“吾乃孔门弟子端木赐,寒夜难熬,起来走走,见二位兄弟深夜值班,衣衫褴褛,特送过两件夹衣来,以御风寒,行路之人,随身备有刀伤之药,见这位兄长脸上溃烂不堪,脓血淋漓,便予以涂抹,不想惊动美梦,实乃罪过!”

    直到这时两个囚徒才发觉自己身上果然多了一件长衫,确实比先前暖和得多了。

    其中一个岁数较小的囚徒说:“我们知道你们都是些善良的人,孔子是当今闻名的圣人,提倡仁德,救苦救难。欲害这样的贤哲,真该天打雷劈!”

    那位脸上有伤的年纪稍大的囚徒经子贡涂抹了药膏,只觉舒服了许多,感动得蹲在地上,两手托腮,呜呜地哭泣。子贡见他哭得可怜,劝慰说:“这位兄长不必伤情,当今天下,是非混淆,黑白颠倒,像我们夫子,欲施仁政德治于天下,四处奔波,但却受阻遭嫉,不为天下所容。若吾夫子之道得行各国均施仁政,上视民若靠山,似手足,二位兄弟何以会遭如此磨难,受此皮肉之苦,长期抛妻别子,受人奴使呢?如今我师徒被困于这深山幽谷之中,夫子已经三天未曾吃过一顿饱饭。偌大年纪,万一有个好歹,我等岂不获罪于天!天下百姓尚有何望?”

    “这位先生快说说,我们能帮孔夫子什么忙吗?”那位脸上带伤的囚徒热泪盈眶地说。

    “是呀,只要能救夫子性命,哪怕肝脑涂地我们也在所不辞!”岁数小些的囚徒坚决地说。

    子贡长揖于地,再次施礼说:“谢两位兄弟诚心相助!只需烦二位恩人代为买些米来,以充饥腹。”

    “这个不难。”脸上带伤的囚徒首先表示说,“我们今夜站岗,明日便一天无事。翻过东山便有集镇,保你师徒明日晚餐饱食果腹。”

    子贡千恩万谢,拿出足够的钱币授予二囚徒。

    年岁稍小的囚徒惊异地说:“先生如此慷慨,不怕我等骗钱逃走吗?”

    子贡微笑着说:“待人以诚,乃夫子常教导我们做人的信条。赐观二位弟兄,淳朴善良,决非刁钻狡猾行骗之辈!”

    一个人难得能受到陌生人的信任,两位囚徒很是感激,当即谈妥明日交粮的时间、地点和方法。

    临走时,子贡又回过身对这几名囚徒说:“此事过后,如果你们的将军为难你们,你们可以到卫国长垣去找麒麟君子,他向来仁厚,曾下令招抚四方流民、奴隶,你等去他治下,或有生机。”

    年轻的囚徒闻言,很是激动,麒麟君子的美名他是听过的,只是不知道人家找不找自己这种囚徒。

    “先生所说的麒麟君子,我等也是听过其美名的,只是不知这位君子要不要我等……”

    子贡微微笑道:“尔等放心,麒麟君子姬龄与我互为友人,他的脾气秉性我是知道的,只要你等到了长垣遵纪守法,勤劳肯干,他自会接纳你等,如若不放心,且等我写一封书信,你且带着,等到了长垣,他自会妥善安置尔等。”

    几名囚徒闻言,皆是喜上眉梢,连连拜谢子贡,子贡也连忙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