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废待兴
木窗外,夕阳缓缓斜下。
昏黄而瑰丽。
古籍的最后一页被轻轻翻过,文字戛然而止。
慢慢的,泛黄的纸张像是烟雾般缥缈起来,散出点点飞灰。
张以诚浑然未觉,直至手中古籍仿若流沙般簌簌散落,这才猛地一惊,如梦初醒。
他慌忙缩回手,眼睁睁的看着那细沙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分解,又幻化成无数细微的颗粒,于空中肆意飘散。
最终,这些颗粒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木屋中寂静依旧,如遭此世所遗。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以诚低下头,呆呆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
那里什么都没有。
荒无人烟的大山,空灵秀美的福地,年代悠久的木屋,还有李尚书的随记。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是否还有回去的可能,道引的失踪更是让他毫无头绪,无所适从。
连日来累积的负面情绪此刻再也压抑不住,如汹涌的潮水般在心中翻腾,他迫切地急需一个明确的答案。
“张道玄,无量观。”声音平稳舒缓,悠悠的从他身后传来。
风声簌簌,屋外的树枝在风中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道引?”听到熟悉的用语,张以诚触电般站起,猛地转头看去。
天色渐暗,远处的山峦透过门口,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影影绰绰。
那里立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手持拂尘,好似一直默默等候在那里。
难道是自己刚才翻阅古籍,太过投入,以至于竟未察觉?
他心下暗忖。
“小友,贫道有礼了。”
那人影唱喏一声,不紧不慢地走进屋子,随着逐渐靠近,小屋中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洒落在其身上。
张以诚不由的后退半步,暗自提高了警惕。
来人鹤发童颜,长须飘飘,身着一袭宽松道袍,上面绣有几只栩栩如生的仙鹤。
他轻挽着拂尘置于手肘处,正面带微笑,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宛如久别重逢的老友。
“抱歉…你是谁?你认识我?”张以诚迟疑着问道。
眼前的老者显然不是道引,却面容亲切,隐隐感觉有些眼熟。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对方。
“小友可唤吾…”
老道刚要回答,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可唤吾道允,小友与吾,可言初次相见,亦是可说已共处多日,只缘贫道此身借道引之躯,现为一体。”
‘道允…道允。’
张以诚心头默念两声,脑中思绪潮涌,顿时联想到了那本刚刚消散的李允文随记。
那册子刚消失不见,人就出现了,名字中还带着允字,哪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莫非这个老道士就是书里的李尚书,附身在道引这个虚影身上?
可看这形象,明明更贴合书里头的葛洪。
“你就是葛洪吧?”他试探地问道。
道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贫道是谁并不重要,小友且坐而谈。”
说罢,他走到桌前,将手中拂尘轻轻置于桌上,而后一抖道袍,迎面缓缓坐下。
见老道并没有解释身份的意思,张以诚只好按捺住心中疑惑。
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里像个野人般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此时好不容易有了个能够正常交流的对象,他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焦躁,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再次开口:“那我可以问你一些其他问题么?”
“自然是可以。”老道微微颔首。
“道引不是我的金手指?”
“金手指是何意?”
“…是你把我从家里突然弄到这里来的?”
“此事非贫道所为。”
“那…我是怎么过来的?”
“贫道不知。”
“我按照要求来到这里,并且无意间翻阅了那本册子,所以你就出现了?”
“正是如此,皆赖小友之功。”
只有这个和自己想的一样…
张以诚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再次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此处乃是三清山,三清福地。”老道很肯定的回答道。
听到这句话,张以诚心下一松,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挪开了些:“这么说来,我还在国内?”
只要不是真的穿越了就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现代社会都混的那么落魄,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异世界…
他不敢再想下去。
可正当他暗自庆幸时,却看到老道轻轻摇了摇头。
“贫道无意令小友困扰,但此界已是外界,非小友之源。”
“非我之源…?”
张以诚一时愣住,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说…这里不是地球?”
“正是如此。”道允见他神色不对,接着解释道,“小友,贫道知你心中疑惑,你来此处,非吾之意…”
……
声音平稳舒缓,不疾不徐,清晰无比地传入了张以诚耳中,但他却已无心再听。
身穿。
带一个机械式听不懂人话的虚影。
孑然一身落在荒山野岭,风餐露宿,狼狈不堪。
以往所有努力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亲朋好友再也无相见之日。
“我还能回去么?”
张以诚心中烦闷至极,一时无法接受,不由出声打断了老道的话。
回去,是他此刻最为迫切想要解决的问题。
“能。”
“什么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老道耐心说道。
“现在不是…所以那要是个什么时候?”张以诚略加思索,又继续追问,语气逐渐急迫起来。
“贫道不知。”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回去?”
“小友莫急,时机未到,不可强求。”
“那时机什么时候到?”
“贫道亦不知。”老道语含歉意。
问话戛然而止,屋内突然安静下来,陷入沉寂。
山风呼啸,小屋外的树枝猛烈摇晃,沙沙作响。
张以诚的右手用力的攥着木桌边缘,力气之大,以至于指尖都泛出了苍白的颜色。
沉默片刻,他再次开口,声音生涩干哑:“莫名其妙把我带到这里,又要求我找三清宫,好,我倒是运气好,找到了。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老道默然许久。
正当张以诚以为他快要像道引那样消散之际,平稳舒缓的声音再次传来。
“此地百废待兴,妖魔乱世,尚无道统,须得小友倾力相助,一切皆自三清山为始。”
他缓缓起身,郑重其事的躬身作揖,沉声说道。
“张道玄,请建三清宫。”
月上柳梢。
府邸虽小,却五脏俱全,婉约雅致。
府门并不奢华张扬,但那厚重的木材和古雅的铜锁也透出几分低调的贵气。
如水般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透过雕花繁复、精致典雅的窗棂,轻柔地落在一名青衣男子的脸上。
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只是气质阴柔。他长发披肩,神色带着几分捉摸不定的诡谲,让人难以预测其心思。
此人正是李玉熙。
他慵懒地斜倚在榻上,手中随意的握着一只精致的酒杯,漫不经心地轻轻晃了晃,神色轻佻道:“这么多日,怎么仍无消息?”
“韩文韬加强了护卫,府中戒备森严,请公子再给属下一些时间。”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李玉熙微微眯起双眸,面庞在月光下显得阴晴不定。
“东盛都传来消息,司中对我等此行擅自行动已颇有微词。”他沉思片刻说道:“加快速度,我会让蛇诡安排,给你制造机会,此行不容有失。”
“…鼠祚遵命,还请公子放心。”那声音明显迟疑了下,带着些许不情愿的回复道。
李玉熙微微侧头,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一片黑暗。
“你体内妖气平衡如何,可否还撑得住?”
“尚可以转神法压制,多谢公子挂念。”那尖细声音回道,接着又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急切补充道:“属下此身并无大碍,仍可为公子分忧。”
“我都知道,有你们相助,实属幸事。”李玉熙点点头,温和说道:“若发作频繁,及时休息,切勿勉强。”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随手向着黑暗处抛去:“拿去,莫要节省。”
瓷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又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
“鼠祚…谢过公子。”
“行了,照看好虎咆。”李玉熙挥了挥手,“下去吧。”
“鼠祚尊令。”
随着这声回应,黑暗中似有微风悄然拂过,一切归于寂静,再无声息。
李玉熙微微坐直了身子,原本慵懒的姿态渐渐消散。
他放下手中酒杯,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
屋外柳树的柳枝无序舞动,明亮的月牙逐渐被乌云遮盖。
“起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