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子时，在这个冬天取暖的柴火都需要掐着指头计算的时代，就算是家境殷实的福硕之家这个时候也多半早早睡去。毕竟在雀盲都被视作是常见病的大环境下，到了晚上除了窝在家里睡觉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干了。

    更何况这鬼地方还存在着种种灵异的现象，一个人摸黑走夜路怕不是又会被不知道那里来的‘走兽’给叼了去了。

    而身怀重宝的余无悦自然也不能免俗，在一边念叨着希望那还需要连着收割七日的稻田一把火被烧光，一边闻着满屋子的酒味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草草的入睡了。

    但就是在这万籁俱寂，只有稀稀虫鸣的深夜里，两个一席白袍的身影却悄然莅临在了周边密林中的一处怪石旁。

    “冉师兄，这便是你卜卦所得的机缘所在吗？”

    其中一道身影围着裸露在外足有两人多高的怪石看了又看，最终有些意兴阑珊的像另一个身影说道。

    “哎呦呦，乖戊石，这东西可并不常见，到也称得上是天地奇珍，但这价值嘛···”

    说到这里，这个青年神色古怪的看了一样自己的冉师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他相信以自己师兄的学识，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想说的意思。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但那往往是因为有需求。

    就好比那各类仙药、灵石，之所以稀贵，还不是因为用的人太多，产量方面又完全跟不上吗？

    要真说稀缺，那每个人的元血、命纹、乃至灵息都还都各不相同呢，可以说都是全天下的独一份，但除了那些天生的宠儿，也不见得有谁把他人当成宝。

    而这乖戊石就是那种非常稀少，却又用处非常有限的玩意，简而言之就是珍惜的废物。

    “谢师弟，周围都巡查过了吗？这乖戊石上少了一块，显然是被什么人或兽给摘了去了。”

    冉师兄则是默默的抚摸了一下石壁上的一处缺口，若有所思了起来。

    “嗨，这乖戊石本就是最早一批试道者搜寻出来的旧时‘十珍’，能够点化生灵，助其灵胎自结，而这里靠近学府，寻常的野兽多少也沾了点灵性，加之本就灵智未开反而本能出众，一时间意识到这奇珍的妙用，将之吞下也不足为奇。”

    说到这里他挑了挑脚下已经没了生息的狼獾，显然是意有所指。

    “它的体型不够大，不是它，或者不只是它。”

    面对这干巴巴的反驳，谢师弟则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对于自家师兄的小题大做权当是为了挽回面子的遮掩，于是打趣道。

    “说来这沧海桑田还真是日新月异，谁曾想先贤们视为无价隗宝的‘旧十珍’，到了如今却变成了给那用来产肉的灵畜做点化都被嫌弃的废物。”

    “毕竟是变数···”

    “哈哈，变数？冉师兄，那完全就是变异好吧？我辈人族修士，只要是灵台未曾蒙尘，便皆有灵泉。”

    听到自家师兄那干巴巴的‘辩驳’，谢师弟是彻底绷不住了。

    “而所谓的练气打熬，不就是将自身的泉眼扩大，将那由胎中带出、百苦晦心而成的‘尘障’剔除出去吗？直到那灵台清明，泉眼如常这才算踏上了道途。”

    说到这里，谢师弟也颇有感慨的望了望面前的乖戊石，语气中不免有些遗憾。

    “这乖戊石也算是神异，居然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直接扫去一个人的灵台尘障，如果只是这样，这玩意虽说用处依然有限，但绝对称得上一声奇宝。”

    “只是可惜啊，这玩意除了可以瞬间清除生灵的尘障外，还偏偏极度容易被灵泉吸引，主动融入其中为其筑基。”

    说到这里，谢师弟也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对这种霸王硬上弓的‘宝贝’也是非常无语。

    如果是上古时期，那是世人愚昧，所谓的通天之道更是不曾存在，这种可以直接让一个本心尚未完全蒙尘的普通人直接踏入筑基的宝物，自然是称得上十珍。

    但时至今日，就连那飞升上界的通天之道都已被历代先贤打通，原本的隗宝到如今却成了一种人嫌狗眼的鬼东西。

    原因也非常简单，在将灵台扫净重开灵泉之后，修真之人便需要选择一样事物来当做自己的路、自己的基。

    这个可以是先天的灵物、也可以说某种术法，又或着更加缥缈的人生感悟、长辈的提点，甚至是一个梦、一个念。

    取决于每个人灵泉的不同，所能选择的道自然也多种多样，自然也就有了优劣、贵贱之别。

    而最顶级的灵泉，配上那最顶级的基，自然会在日后的修行中一日千里，同时在斗法之时妙用无穷。

    可以说，修真在千万年的积累下来，早就不再是单纯的‘道非道，非常道’的缥缈学术，而是不断被归纳，不断被细化、优化后的正统学科。

    而关乎到一个修真者之后一生的道基，自然是重中之重，绝不可有丝毫的马虎。

    就算是那些侥天之幸得了一些传承的乡野散修，也会尽可能的选择符合自己当前流派的道基。

    而这乖戊石就不同了。

    前面也说了，就算是专门用来杀了取肉的灵畜都不会用这玩意来点化。

    其原因只有一个，这玩意完全随机，或者说完全随心！

    曾经就有一个天生灵泉如汤，本应是单字纯火的绝世天才，用了这乖戊石反而觉醒出一朵三蕊冰莲。

    好家伙，当场废掉。

    再比如用来杀了取肉刨丹的灵畜，结果内丹上直接孕育出了污诏蛇藤，整个兽肉恶臭不说，还带有难以去除的毒秽，就算是金丹期吃上一口也要住在茅房里好几天。

    后面也有不信邪的宗门专门研究过，结果翻来覆去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玩意虽然可以去除尘障，但过程中也因为尘障的影响而无法与灵泉共鸣，反而会与那众生苦毒有所响应，最终才幻化出那种四不像。

    就好像那位被坑惨了的火系天才，他就是因为出身极寒北地，年少时就险些被冻死，如果不是其父母将自身为盾把他裹在中央，最终撑到了巡视的修真者发现，他怕是早就死了。

    而他的苦，他的毒，便是那永远离散的三口之家，一个永远也无法重回的美梦。

    就如那三蕊的冰莲一般，枯死在了那火热的内心之中。

    很强、很神异，但就是没有用。

    除非一个人的苦，一个人的累，偏偏又和这个人的命、这个人的心相吻合，始终如一。

    否则这乖戊石就是全天下最恶毒、无用的筑基之物。

    但话又说回来，一个人就算能心行如一，也没遭遇过那造化弄人的戏耍，可明明能够更加精准的把握自己的命运的手段，又凭什么要去赌这完全不受控的可能呢？

    谢师弟也只能感叹天道的神奇，自然演化下居然会诞生出这样从有用变为无用的，天字第一号珍惜废物。

    “诶，等等，师兄！师弟突然我想到了！”

    突然，谢师弟眼睛一转，连忙凑上前去，贱兮兮的提议道。

    “有道是只有放错地方的宝，换个角度想这乖戊石没准还真是师兄你卜卦中提到的至宝。”

    “嗯？说来听听。”

    听到自家师弟的话，冉师兄也来了兴致，不由的问道。

    “你想啊，师兄。”

    “这乖戊石堪称最无用、危险的筑基之物，那么反过来想这不就是最大的价值嘛？”

    指了指怪石，谢师弟的笑容也越发危险了起来。

    “刚好这一年一届的寻泉大会又要开始了，除了我们天元门，其他那六个门派都纷纷派出了人手，而其他凑数的那可就更多了，这人一多啊事情就杂，这一杂啊，一些鸡鸣狗盗之辈就闻着味凑上来了。”

    “而某些定制好的苗子，似乎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念想呢。”

    众生苦、众生障，这寻仙亦是仙寻。

    而比起处处仰人鼻息的劳苦苍生，这贵胄之后显然才是真正优秀的人才市场。

    这也是这锦黎州的统治者，大商王朝历经千载却佁然不动的根本原因。

    除非是那皇帝实在昏聩到天怒人怨，否则这天就变不了，这地也注定翻不了身。

    而劳苦出身的大众？

    除非自身的灵泉真的惊才绝艳，且被发现时还未完全断绝，否则就只能落个碌碌无为的下场，重回那混混沌沌的‘真实’当中，过着自认为‘清醒’的快乐生活。

    可以说，整个世界都是仙门费劲心血而建设出的种植场，而贵胄们则是被优良选种之后的备选苗，至于平头百姓那完全就是路边的野花野草。

    如果运气好诞生一个变异出来的异种那就是意外之喜，如果没有，反正也没投入太大心血，倒也不算可惜。

    而‘外人’，自然是指那些来自其他州领，甚至干脆就是交钱买门票跑过界捞偏门的外来者，换种通俗的说法就是一些捡漏要饭的。

    可偏偏，有些捡漏的却并不打算遵照一个乞丐的基本规则，打算越过界把手伸到别人的菜园子里，而有些养不熟的苗子也似乎动起了歪主意。

    “慎言，师弟你应该清楚，毁人道基意味着什么吧？”

    似乎是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冉师兄提高了声音冷冷的警告了对方一句，但对此谢师弟却表现得相当不以为意。

    “哈，师兄还真是爱说笑，毁都毁了，怎么的，那时他也不过是一个终身难过三炼，连筑基圆满都无法达成的废人罢了。”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谢师弟调笑着说出了那冷酷无比的话来。

    “到时，师弟我这颗脑袋，是由他们这些个废人来取，还是他们背后那些不守规矩的外贼来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