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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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影子

    他报了几个穴位,有耳熟能详的穴位,也有听起来颇为生僻的穴位,郭婷玉从小随着父亲略学传统中医,对人体经络和穴道十分熟悉,听了穴位名,皆能信手拈来。这让庞师爷也暗暗讶然,心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女娃子确实厉害,自己先前就知道她优秀,只是没曾想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优秀。

    郭婷玉手中没有银针,就还用竹镖点扎裘飞鹰的穴道,里面流出的果然是黑血,血液中带着些毒臭,很快味道消散。只是用竹镖刺穴放血和用银针针灸释毒完全不同,竹镖尖锐,甚为坚硬,破坏力较大,放血可以,但如果按照针灸的手法,反而容易引起炎症。郭婷玉想了想,看见周玉芳头上的固发软带比较特殊,于是要了过来,从里面抽出细细的软金属丝,一头就着地面磨锐利了,再点火燃烧消毒,扎入穴位。刚开始疗毒的时候,裘飞鹰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形容气色依旧非常狰狞,但是随着竹镖放血和土针针灸的施行,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偶尔还会咆哮和挣扎,但总体来看,确实平稳了不少。

    这是什么厉害的毒药啊,竟然能够在不知不觉间通过皮肤渗透入体内,如腐魂蚀魄,悄然让人兽化,成为暴戾狂恶的野兽。

    周玉芳看庞师爷报出穴道名称的时候,全无思忖之状,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暗暗骂道:“怪不得他年轻时候能够跑到衙门里面当师爷,都说师爷奸猾狡诈,果然很符合他的品性。他明明就知道门环上有毒,也知道解毒的方法,就是故意不和我们说。不对,他不仅仅是奸诈了,简直就得歹毒。”

    庞师爷跑到棺椁东南角,嘟哝着蜡烛点了这么久,也没其他诡异现象出现,想必这里不会再有别的魑魅魍魉云云,在外切记懂得珍惜资源,所以继续燃烧蜡烛,纯属浪费之举。他也不吹蜡烛,生出两根手指挨着烛芯下面轻轻一合,火焰立刻熄灭,再把余下的蜡烛收入随身的背包。

    庞师爷后面的配合还是挺不错的,主动提醒施术的郭婷玉,第一次放血有效果,但不能完全祛除毒性,需要等候一段时间后,等残余毒力随着血液再次聚集于相关穴位,才能放第二遍血。

    虽然周玉芳和裘飞鹰时常打打闹闹,往往相互不对眼不对付,但大家毕竟是同学是战友,看地上黑血颇多,周玉芳还是忍不住替裘飞鹰担心。她嘴里嘟嘟哝哝没大声说话,郭婷玉窥破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说:“多亏了你的束带丝线,起到大作用了。”

    “哎呀,这话说得让我脸红了,我都没能使上什么力气。”周玉芳摇摇头,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他被放血不少啊,我都看出里面有好多的毒,黑乎乎的,果然毒性强烈。他被放了这么多血,后面……”

    “别担心,其实放的血不多,只是看起来比较骇人。先让他歇歇,过会儿再放第二遍血,然后依靠他自身的排毒能力,相信很快就能解毒。”周玉芳对郭婷玉有着深厚的信任,她怎么说,自己就愿意怎么听,虽然有时候也有疑惑,会直接提出来询问,但每每听到郭婷玉的解释说明后,都大为钦佩。偶尔她也会想,都是同龄人,怎么相互之间的区别这么大呢?郭婷玉不仅容貌身材比自己优越许多,才学见识也比自己高出不知道几个档次。

    谁说女人善妒?这是一种历史和世俗偏见,起码周玉芳觉得自己对郭婷玉就不会有这种负面态度和看法。男人就不会嫉妒吗?从古自今,嫉妒的男人面目之扭曲狰狞,比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刚刚裘飞鹰还不消停,一遍施治下来,脸上的黑色血管消浅了许多,已经不是特别明显了,他的眼睛也渐渐恢复正常,眼神不算清澈明亮,至少通红密布的红色血丝已经消失了。他突然说了一句“松开我吧,被绑着好累,感觉我要死了。”

    郭婷玉、周玉芳听他说话正常了,心中欢喜,急忙解开帮着他手腕的绳索。裘飞鹰说了句“歇歇”,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不多会儿工夫,竟然打着呼噜睡着了。

    “虽然我挺讨厌男人打呼噜的,不过就事论事,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打呼噜是好事。”周玉芳笑着说。

    “让他好好睡一觉,恢复些元气后,再给他开展下一轮治疗。”郭婷玉也松了口气,施治的方法和思路虽然是庞师爷提供的,不过具体施治的人却是自己,她忍不住为自己感到自豪。

    一路之上,大伙儿都没看见庞师爷戴过眼镜,现在他倒是摸出了一幅眼睛,据说是老花镜,采用优质东海水晶制做,价格不菲,先是握着眼镜架吹口气,用亮闪闪的绸缎帕子挨镜片内往外仔细擦了擦,方才小心翼翼地戴上。他提议在裘飞鹰休息的这段时间,自己和郭婷玉、周玉芳不能闲着,毕竟这里不是地表敞亮通风的休息室,而是鬼王爷冢的内部场所,需要抓紧时间好好观察和探索。

    郭婷玉觉得庞师爷的这番话有道理,表示赞同。周玉芳看她赞同了,自己也没任何异议,只是表示护棺蛛还在附近什么地方待着,谁晓得它会不会突然给大家杀个回马枪,还是应该多加谨慎。

    她们走到棺椁旁,发现棺椁周围的地面镌刻了一些图案,至于图案的内容,无法辨析,一方面在于,可能由于年代久远的关系,刻痕被磨砺淡化了不少,另一方面那些图案的笔刻相当古怪,不像是普通得动植物或神鬼形象的描述。也不像是某种文字。

    总之,若非这个图案呈现出较为规则的圆形,大家在初见它的时候,很容易被它看似杂乱无章的表象所迷惑,以为不过是一种乱涂乱画或自然发生的地砖龟裂等现象。

    突然庞师爷的脚步停了下来,两条老眉毛再次熟悉的拧在一起,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这个细节稍瞬即逝,依旧被郭婷玉看在眼里,郭婷玉低声问:“庞师爷,您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发现?”

    “我觉得庞师爷不仅仅是应该有了发现,而且可能还想到了他兄长书信上的什么内容,相互结合起来,一定是有了了不得的心得体会。我个人觉得吧,大伙儿都是同伴,遇到危险需要共同战斗的时候,也是战友,没必要隐瞒得太多,该分享的时候还是应该大方些的。”周玉芳故意笑嘻嘻地说,但语气中的嘲讽之意非常明显。。

    “这个怎么说呢?大概是我老眼昏花了吧?”庞师爷的眉头终于再无遮掩地重新皱在一起。他对郭婷玉勉强笑了笑,显得有些犹豫,又看了看周玉芳,表情似颇显为难,然后他的目光就越过周玉芳的肩膀,投向了她的后方,始终游离不定。他确实没说什么实质性内容,又好像确有所指,周玉芳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汗毛忍不住都竖了起来,她陡然间转过身,背后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庞师爷急忙对着周玉芳摆摆手,摇头说:“你不用多想,你看你不是也没有发现什么吗?这恰好证明我刚才一定是看错了。”他这话说得委实蹊跷,乍听起来是在澄清什么误会,可细细辨析,不对呀,他的话里好像有其他的意思,感觉越描越黑,反而让周玉芳心中愈发惊疑惶恐,再也忍耐不住,直接贴向郭婷玉。

    “玉啊,我们上次上英语课的时候,那老师有一句什么洋文来着?反正意思是把我的后背给你。现在不开玩笑,你可真得盯着点我的后背。”

    郭婷玉笑着点了点头,表情果然很认真。

    周玉芳吁了一口气,看着庞师爷才要说话,眼中的瞳孔莫名收缩,闪现出一丝疑惑和恐惧。她急忙揉揉眼睛,咳嗽一声“这地方空气不太好,会影响我们的视线”,侧过身,故意和郭婷玉闲聊几句。庞师爷有些莫名其妙,很快反应过来,暗笑对方小样,自己才刚刚吓唬完你,你就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未免过于心急和幼稚。

    他可以不相信周玉芳的反应,却是无法漠视郭婷玉的表现。郭婷玉虽然和周玉芳说这话,可是眼睛依旧盯着庞师爷这边,脸色情不自禁变得严肃起来。庞师爷和她数日接触下来,认为她的性格和周玉芳有着很大的迥异,更为稳重持厚,严谨认真,不会开些无聊无趣的玩笑,所以她眉色间逗漏出来的任何信息,其实都是对于某些真实内容的直接反映。

    莫非是自己误会了周玉芳这丫头片子?她确实看到了什么东西,不敢直接言明,怕闹出笑话,所以先和郭婷玉进行私底下的讨论。郭婷玉显然是高度重视或认同周玉芳看到的什么东西,且不知道那东西的底细,是敌是友,是好是坏,这才变得肃然沉敛,隐约有凛凛戒备之意。

    睡梦中的裘飞鹰,嘴里咕哝两下,嘴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