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大祭
生命啊,是这个世界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王明蜷缩起了身体,试图让自己藏在巷子里的身体,更加暖和一点。
在人口多达上百万的玉州州府,如他这般刚刚失去田地,妻儿的人,近十年是越来越多了。
真冷啊,王明想着,他的运气向来是极好的。
南郡大灾,没有落在他的头上。
因为挡了贵人的路,仅仅被夺取了耕农的身份与田地而已,已算得上运气极好了。
为了赎回田地去买了差人的关系,但被其半胁迫地拿去了所有积蓄,而不是被关进大牢。
王明觉得,龙帝是在天上看着他的,不然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几天前,家里的余粮就已经没有了,亲戚得知了王明冲撞了世家贵人,也离他离得远远地。
不得已,王明只好卖掉了祖宅,妄图离开玉州州府,却没想到刚出牙行,就被几个世家贵人手下的小厮按倒在地,夺去了钱财,还被打断了双腿。
那时的王明是迷惘的,他那常年劳作与饥饿而虚弱的身体,使得他压根不是那几个习练过四大练的小厮对手。
等到王明找到妻子,才发现其已将他们唯一的女儿卖给了牙行。
然后在其发妻悲怜的眼神中,断了腿,艰难在地上爬了极远距离,浑身肮脏不堪,污垢遍身的王明,被牙行的一个小头目,扔到了玉州州府的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王明等了一宿,终是未等到他那发妻来寻他。
因为浑身的恶臭与腥味,王明再又挨了几口唾沫与灌浇的尿液后,他终是找到了一个巷子能勉强容纳他这个饿了数天的人。
王明用力地卷缩起身体,但他已没了力气。
他觉得有些冷,也有些想念死在病榻上,积劳而死的父母。
接下来能去哪儿呢,等到明天伤势好些,看能否去做世家旗下的耕奴吧,这样也能有口饭吃。
比起那些被饿死,冻死的南郡人,我的运气已是极好了。
王明想着,他麻木地向上望去,泛着泥垢的屋檐挡住了他望向星空的视线。
龙帝归天,正在天上庇护着众生。
王明想到了女儿的夫子曾说过的话。
等到作为世家耕奴二十年后,就能赎身,到那时就去找女儿吧。
耗尽一生,我也要找到她。
王明的眼神忽地泛起了光彩来,他好像看见了他那因饥饿,劳作而黄黑的女儿,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后,正笑盈盈地带着她的孙儿来探望他这个时日无多的老头子。
到那时,他能喝上几口粥,为孙儿留下些财货,就已是极好的了。
就如王明死了不知多久,从未见过的祖父母一般。
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明垂下泪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艰难,他的耳边似乎有些无法听清的低语。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到了一阵飘飘然。
久违的舒适感让王明放松了下来,他那因疼痛而抽搐的身体,平缓了不少。
“生,老,病,腐,自然轮回,是生命勃发之处,是万物增殖之所。”
“腐臭才是归宿,臃肿血肉拥抱你我。”
“加入我们......”
王明的肢体,躯干,血肉的每一处都在膨胀,绿色脓液与腐烂物堆积着其血肉。
恶臭的绿色气体不断从其全身发出,他的额头长出了螺旋状的独角。
“生命巡游即将开启,这世界会化作没有饥饿,死亡的生命之所。”王明,不,那绿色的臃肿怪物挤塌了小巷,其胸腹间的大小肠悬挂在体外。
绿色的粘膜包裹着数张还未探出身体的大嘴,绿色的臃肿怪物发出了爽朗,欢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吾父将欢乐与生命撒向世间,再无生命会遭受饥饿,病灶,轮回之苦。”
“吾父!我要为您献来最纯粹的礼物,消弭这世间的饥饿,病苦。”
那绿色的臃肿怪物挪动着庞大的躯体,见到了这玉州府城内随处可见的绿色气体。
那是瘟疫与毒障的结合,那是父的恩赐,赐福。
“铛~铛~铛~”
玉州州府之内响彻着大钟鸣叫的声音,臃肿的血肉堆积而起,腐烂之物开始蔓延。
建筑,牲畜,人类,处在州府之内的所有生命,物质,都在瘟疫与瘴气的侵染之下,向着腐坏之物转化。
从玉州州府的上空向下望去,绿色的瘟疫与瘴气已将这片区域完全覆盖。
瘟疫与瘴气之下,偶尔的零星异动,宣示着玉州州府已沦为邪魔之地。
“呵,呵,呵,汉帝国的子民,是时候抛弃已然升天的龙帝,投入吾父的怀抱了。”
那虎纹重甲将领,玉州总督庞万里昂首仰望着星空。
一群浑身上下,不断涌起绿色脓液的低矮生灵,正在其脚边晃荡,游戏。
庞万里并不觉得那些生灵吵闹,就在一刻之前,他发动了准备数年,范围覆盖整个玉州州府的大型祭祀来取悦他的父。
“人不应如此狭隘,”庞万里身边没有其他人,他那被浓痰堵塞的喉间,涌起了低语,“世家也好,武人也罢,唯有慈父才能拯救世间,消除一切的饥饿,病苦。”
“唯有慈父才能让生命亘古长存,不再有厮杀,纷争,争斗。”
“唯有无穷尽的瘟疫与瘴气才能在异族之下,拯救陷入衰亡之中的汉帝国。”
“唔,赞美慈父,赞美赐福。”
随着玉州州府内的生灵,化作臃肿之血肉,腐败之增殖,庞万里的躯体里那腐坏的血肉在慢慢地膨胀。
他聆听了慈父的教诲,他宣誓要将世间的生命,化作没有饥饿,病苦的慈父子民。
虎纹黑甲再次与庞万里合二为一,那虎纹黑甲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随着庞万里的躯体一同生长着。
渐渐的,庞万里躯体在慈父的赐福之中,再次扭曲着膨胀。
四米,五米,六米,直到其化作了七米之高的黑甲巨人,方才停下。
“凭借吾父的恩赐,我定能打破汉帝国的循环,轮回。”
“人间需要慈父的救赎。”
“恰如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