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冬天，湿冷，夜里更冷。

    在风云眼里，却是春暖花开夜，他心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浑身发热。

    无嘈无杂无噪音，建筑物井然有序，最高不过6层，空气清新至极。

    这条路叫育才路，事发点在小学部附近，向前走300米，左手边是南江公园中学部，右手边就是中学部，再往前走点左拐，可到牛头山。

    “老板娘，买包烟！”

    老板娘一脸警惕地打量着风云，这伢儿眼青脸肿，手上拿着根棍子，怎么看都像个小痞子！

    “没有。”

    “耶...你们家不是卖烟的嘛！”风云这才记起手上拿着家伙，当即随手扔掉。

    “没卖了！被一个叫向东的，和一个痞子头搅黄了。”老板娘认出风云，笑脸以待，却不知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风云精神一阵恍惚，一段往事浮现脑海。

    ......

    南江公园里古树参天，树下有石桌石凳，是个消暑纳凉的好地方。

    去年7月的某个中午，艳阳高照，风云悠悠闲坐林荫间，好不惬意。

    陈向东郁郁寡欢而来，脸上泪水未干，问其缘故，却是身上有烟味，被严父呵责。

    烟从何来？公园外的第一家小卖部丧良心，卖散烟毒害青少年。

    见向东对老板娘恨之入骨，风云心生一计，向东大喜，依计行事。

    小卖部面积不过20平方，2米高货柜将房间一分为二，里面当生活区，外面合理分布三个大小高低不一的货柜，柜中陈列着青少年喜欢，却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迎街面开着长长销售窗口，两个货柜中间能放下把躺椅，假期生意惨淡，老板娘正在椅上眯瞌睡。

    “嘿！老板娘，来支希尔烟。”

    “好！”老板娘一惊，眼睛还没有睁开，她就条件反射般叫好，当即精神抖擞起身道：“你等一下，我去拿。”

    小卖部没有烟草专卖证，香烟藏在里间，希尔是走私烟，藏得更加隐蔽，风云故意转到里间瞧得着的位置。

    隐蔽在旁的向东见到手势，闪现，迅速将细长竹枝点向高柜上的钱盒，所谓钱盒，就是装皮鞋的硬纸盒子。而枝尖有一团树脂，极黏。

    “希尔没拆包，你拿别的牌子吧？”老板娘找了一气之后，望着风云说道，进口烟价格贵，买的人少，一次买3支才拆包，省得走了烟味。

    “那就万宝吧！”风云识得这些套路，故意挑贵重烟为难人家。

    “万宝也没拆包，拆包的只有林州和相思这两个牌子。”

    “都没有啊...”风云故作犹豫，以此来拖延时间。

    “相思烟也不错呀...那些伢子都说口感好嘞！”老板娘笑容可掬，动用销售心得促销。

    “那就来一支吧！”

    “好嘞！”

    老板娘取得香烟，起身而来，同时，枝尖儿再一次接近钱盒子。

    “老板娘，你再给我拿支林州，我看哪种牌子更好抽，以后好买。”

    “要得！”老板娘脸上笑开了花，却不知一张大团结不翼而飞。

    屡屡得手，陈向东贪得无厌，又将竹枝伸向钱盒，却被一脚踹得直打踉跄，他强忍脱口而出的痛哼，溜之大吉。

    不一会儿，公园深处，两个小贼眉开眼笑，手气不错！共收获一张大团结，两张5元。

    “兄弟，过上个十天半个月，我们就去捞上一票，怎么样？”

    “憨呐...这么大一笔钱不对数，那钱盒还能放那里吗？最起码会盖上盖子吧！”

    “那怎么办！我还没解恨呐...”

    “你去找痞子，那个鸟人最烦烟味儿，也有那么一点正义感。”

    “你就跟他实话实说，保管他会整得小卖部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

    风云下意识瞅了一眼记忆中的钱盒，果然不在。

    “那我上别家店去买。”

    “等一下，你要买什么烟？”男老板从里间走出。

    “随便什么烟都行。”

    “哎呀...你就别毒害人家细伢子咯...”看样子，老板娘心有余悸。

    “老板娘！我已经参加工作了。”

    “那恭喜你啊！”老板娘一脸羡慕，满含农村粮对国家粮的羡慕，没饭碗对铁饭碗的羡慕。

    “林州烟，你要吗？”

    老板娘没好气道：“你自己不要抽了？”

    “我要戒烟了！小伙子，1元钱，打火机也送你了。”

    “好嘞...”风云爽快付钱。

    “老板娘，把你家镜子借我照一下。”

    “怎么？打架了！”老板娘瞧了瞧熊猫眼，忍住笑意，拿出圆镜给他。

    “算不上打架，人家无缘无故打了我一拳，我忍了，没打他们。”

    “好！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男老板当即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小伙子，有出息！”

    风云微笑以对，透过镜子，他看到一张朝气蓬勃脸庞，可惜，左眼圈淤青红肿，眼睛里有红血丝，看上去既吓人又滑稽。

    “这一拳真重啊！也难怪我会那么冲动！哎...都怪我没有一丝防备心，要不然哪打得着我！”

    风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了声谢，径直走向公园深处。

    深处有坪，点燃三支烟为香，面朝东方，嘘尽腹中浊气，静心静气，以无比虔诚之心跪地，磕上三个响头，伏地不起。

    “老天爷！感谢您让我重生。”

    “请您让我再次死去，让我重生于阳历1984年8月16日之前。”

    “老天爷！您可怜可怜我吧！您就可怜可怜我吧...”风云孤傲一生，此时，他却无比卑微，无比低贱。

    “老天爷啊！我太想念我的父母亲了...他们是好人呐...您不能这样对待他们呐...他们命不该绝呀......”

    风云念念有词，抽噎，哭泣，乃至号啕大哭，他坚信冥冥之中有神灵，神灵一定能够收到他的虔诚乞求。

    风云的父亲是一名司机，母亲在前方食堂工作，8月16日中午，风父驾车送饭至前方大坝返回途中，方向突然失灵，车辆从近百米山崖翻滚而下，两口子当场殒命。

    事故之后，工程处书记周怀玉亲自找风云谈心，他给予孩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并给出两个就业选择。

    第一：继续读书，学杂费、生活费由单位提供，待到高中毕业也好，大学毕业也好，只要风云想回工程处工作，任何时候都可以。

    第二：年后上岗，成为一名光荣的水电工人。

    当时，风云觉得自己会无心读书，也不想成为单位累赘，他不顾周怀玉苦劝，坚定地选择年后上岗工作。

    上一世今夜，流血事件轰动南江，风云无父无母，由周怀玉全权处理此事，在他斡旋之下，建设局公安处没有追究孩子防卫过当的刑事责任，医药费赔偿由工程处出大头，风云象征性出小头。

    事件圆满处理，工程处宽容以待，风云年后照样可参加工作。

    就是有一点，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风云是去还信件，都觉得他不该早恋，更不应该争风吃醋。

    那段日子里，风云在骄傲与自责中煎熬，骄傲的他不屑向任何人解释与争辩；同时，他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总是给单位领导添麻烦。

    春节前，他谎称回老家过年，从此一去不复返，走上了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人生道路。

    流尽眼泪，伤透心。

    风云站起身来，朝着无尽虚空缓缓嘘气，臆想嘘出一朵圣洁莲花。

    气尽花成，信步向公园外走去，路过中学部时，见铁门敞开，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徜徉在校园各个角落。

    想像与现实有很大差距，风云以为自己无心学习，而事实上，父母去世之后，他才真正用心学习，一辈子都有读书习惯。

    “其实，继续读书，考上大学，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风云驻足于教学楼前，仰望着曾经的教室，自言自语。

    “小伙子！你在干嘛？”值班大叔跟了风云许久，见他没有异常举动，到了这会才上前打招呼。

    “大叔，过完年我就参加工作了，因为舍不得母校，就来走走看看。”风云赶紧掏出香烟，发上一支。

    “是这样啊！那你随便看吧。”

    “不了，不给您添麻烦了，我走了。”风云殷勤帮大叔点燃烟，微笑告辞。

    到牛头山走一遭，就可以回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