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篡位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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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军汉

    等李长乐攥着炭笔,把这两个字各写五遍,终于学会了。

    李浔把她从腿上放下来,问:“你是想只和哥哥在这待着,还是要去见见我朋友?”

    李长乐伸出两根小小的手指,选择后者。

    看到小孩比手势,李浔在心里琢磨,等信任关系建立好,还是要让长乐多看几个大夫。

    不能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治好。

    他蹲下给妹妹整理好衣服,把嘴巴擦干净,顺便捏了捏婴儿肥的小脸。

    用一根手指牵着小女孩的手,重新走到彩棚里。

    小女孩扑闪着眼睛,盯着衣着华丽,耍刀弄枪的禁军看,看他们把同伴举过头顶,在肩上站起来刷枪。

    一直到李浔把她抱到椅子上,才转回头。

    ……

    ……

    陈信换了一身武人装扮,踩着半旧的皂靴,手上搓出茧子,避开贵人,晃晃悠悠来到其他禁军住的地方。

    是几户大通铺,一间睡十来个人。

    今天中秋,这些人被太尉府征召做事,哪怕是开封本地人,也没有回家,而是聚在一起划拳,喝着凑钱买的浊酒,再要个烧鸡算作荤腥。

    太尉府的灶房预备了几百人的餐食,但是没有他们的份,就连剩饭剩菜也是得宠的仆从吃。

    最多,因为官家御驾今天会来府上,他们今日不用干活。

    “一心敬啊,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四季财……”

    “赢了赢了,让老子喝一杯!”

    推开门,尘气在空中飘荡,七八个人坐在席子上盘着腿,背对着他的一个军汉,仰头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老孟这都是第二回喝上酒了,俺们连舌尖都没沾上。”旁边人嘟囔着。

    在他们身后,有个人半死不活地在凉席上趴着,没穿上身衣裳,后背露在外面,豁出一道两拃长的口子。

    现在开封还热着,伤口肿胀的翻出来,已经化脓。

    根据陈信的江湖经验,这是被什么东西豁开皮子,这么严重往往人已经开始发热,再躺上十天半个月就可以收尸了。

    看到有人进来,有人懒洋洋掀开眼皮看一眼,见到也是个军汉,没什么兴趣地放下眼皮。

    有人说:“让余光亮也来一口,总不能到死连口酒都喝不上。”

    姓孟的好手拍了拍趴着人的脸,推搡着说:“小子,醒醒神,喝口酒再上路。”

    余光亮被生生疼醒,脸压着席子翻过来,绯红滚烫,烧的直烫人。

    孟好手倒了一小盏酒,顺着他的嘴缝浇下去。

    余光亮嘟囔着呓语,声音非常含混,没人能听清。

    有人经验深,说:“开始说胡话,余小子这样是活不长了。”

    一个军汉提议:“要不,咱们凑钱请个大夫?”

    有人瞪他一眼,接着又叹气:“摔下来当天就请过,一副药两百文钱,一天煎两次,谁出得起?你出?他说自个儿年轻,挺挺就过去了……你看,现在人都烧糊涂了。”

    “我看都是那高衙内故意报复,那天余小子在太师府桥上骂人,大伙儿都拦着,保不准就让高衙内听见了,连着十几天给他安排最重的活。”

    有人愤愤不平:“我瞧见过,晌午盛饭吃的稀粥,他碗里就一碗底的米,上面全是汤,清的米粒都能数出有几个。那管事还说人是自己摔下来的,跟他们府上可没关系。我呸!吃这么少脚都软了!”

    孟好手说:“正好,那贵人给咱们二十两银子,刨去给宋武学买棺材跟下葬,前些天咱们兄弟们吃贴补吃了两贯钱。还剩下几两,就给余小子用上。”

    他把空盏扣在席子上,闷声闷气说:“买个薄棺,总比草席子一裹就埋土里强。”

    “再说吧,要是老萧能拿到头名,得了太尉和那帮贵人的赏赐,余小子的药钱也出来了。”

    有人嘀咕:“萧德舟还要送儿子去读书呢,能愿意么。”

    陈信已经查过,萧德舟就是那凤眼扇人耳光的兵卒。

    他从一进来,就闷声找个墙角坐着。

    像他这么坐着的也有几个,都是被日头晒的发晕,在这休息。

    秋老虎发力,下午最烤的慌。

    他一只腿支着蜷起,另一条腿自然放平,扯开衣角,不惹人觉察的摸出一小块银角子,攥在拳头里。

    又听见席子上的几人说:“不管怎么回事,这气我是受够了,咱们几百个弟兄在这给人成天修房顶算什么事?连顿饱饭都不让人吃,做慢了还要挨鞭子,我看坐牢的死囚都比咱们滋润!”

    “等官家来了,我就跟他要个说法,没这么欺负人的。”

    有人嗤笑:“就你?别见了官家仪仗,就吓得浑身发抖,连句话都不敢说罢!”

    对方不服,扬着脖子:“我先前在新酸枣门守门的时候可见过官家一面!”

    他们吵着,陈信晃晃悠悠站起来,像是腿麻了。

    一瘸一拐,走过来问:“几位哥哥预备怎么说,也算我一个!”

    “好!也是个英雄!”孟好手大力一拍他的肩膀。

    他们说着自己的计划:“等咱们小龙船舞旗得胜,在官家面前立了功,就跟皇上求个恩典。”

    有人问:“要是咱们没赢怎么办?”

    换来众人的瞪视:“说的什么话,就算没胜,也有其他船上的兄弟一起说话,这些天哪个兄弟不是受尽折磨?”

    那人缩了缩脖子,没想到这茬,不吭声了。

    陈信说:“我看咱们还是得琢磨一下,到时候说什么好,别见了天颜一时磕巴,什么也想不起来,白白浪费了机会。”

    “说得对!”

    某个军汉说:“到时候咱们就先跪下,说弟兄们这段时日的经历,再求官家给余小子医药钱,要是真救不活,也得买副棺材入土为安。”

    陈信说,“哥哥是有谋略的人,不过我倒是觉得,说的时候要细一些。”

    “咱们过的怎么样,皇上跟太尉恐怕也不一定清楚,都是下人奴才们作践人,不知道我们嚼用的铜子儿有多少进了他们的腰包。”

    “有道理,这些个刁奴最是可恶!”孟好手从鼻子里呼出两道气。

    他说:“那就说吃不饱睡不好的事,暑天干活还挨鞭子抽的事,其他的苦处官家听了也能晓得。”

    他们七嘴八舌,很快把要到御前说的话定下来。

    “就这么说定了!”

    又计划了一会儿,喝了两口酒,还没上头,就听到外面管事使唤的动静。

    “二十艘小龙船的尺佬都出来,时候不早了,衙内要看你们演习一遍!”

    尺佬是对兵卒的蔑称,这些人听多了也没起初那么气恨。

    屋里的十几个人都套上红衣,二十艘船,每艘船上都有四五十人,将近千人在这河道上争名。

    而陈信神不知鬼不觉,从柜子里摸出余光亮的那身衣裳,也换了上去,跟着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