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板，三两牛肉，二两烧刀子，麻溜的！”

    穿着黑色劲服的络腮胡大汉脱下宽大的遮阳竹帽，随手扔给黑帽小厮。

    那小厮下意识接着帽子，却没有起身迎客，络腮胡大汉却并没有在意。

    “陈小子吃过饭了吗？”大汉自己倒了碗茶，囫囵倒进嘴里，朝地上吐了两口茶叶，嘟囔道：“金老板你这茶叶是越来越碎了。”

    金老板是个白胖中年男人，见谁都笑眯眯的，打着圆场道：“罗总镖，这世道乱的，我这小店能开着就不错了，又不是谁人都像你罗总镖，太阳下山还敢出门，再半碗茶的工夫我本该关门的。”

    罗一雄撇了撇嘴，揉了揉腰窝，“土匪盛行，这一年来找我押镖的比我过去五年都多。”

    小厮拿着竹帽，静静地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这小子怎么回事，以前他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今日倒像是有什么心思。”罗一雄朝着金老板比了一下那小厮。

    “我也不知道啊，三天前还好好的，这几天都没说过话，客人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金老板很无奈。“这傻小子也就是在我这，换作别人腿都不知道被人打折几次了。”

    罗一雄夹起几片酱牛肉，放进嘴里，牛肉鲜嫩，五香入味，金老板的牛肉闻名十里八乡是有道理的，比他的茶厚道。

    “陈小子不会是想姑娘了吧，金老板，他多大了？”罗一雄来了兴致。

    “他和他爹十三年前来得我这，来的时候小三岁，算算快十六了。”金老板打着算盘，翻了翻账本，叹了口气。

    “十六了啊，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翠苑都去过三回了，这傻小子指定是想姑娘了！”罗一雄哈哈大笑，“等你罗叔从江南回来带你上翠苑乐呵乐呵。”

    陈兴阳并没有听清两人在说什么，他来到这个世界才三天，到现在脑子还是有些眩晕。

    其实陈兴阳的接受能力很强，当天夜里就接受了要从一个无忧无虑的网瘾少年变成现在被人呼来喝去的酒馆服务员。也幸亏眼前的白胖子挺好说话，顿顿有牛肉吃，也从未打骂自己，这让自己的现代人灵魂倍感欣慰。

    “兴阳，给罗镖头再取坛十年陈黄酒。”金胖子眼头灵活，看见罗一雄晃了晃空荡的酒瓶吩咐道。

    相比其他武行，罗镖师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道德模范，平日里除了爱上翠苑喝酒听取曲外并无其他不良嗜好。来酒馆喝酒偶有赊账，但一般隔天也就差人送钱过来了。

    是个好人。

    金胖子双手笼在袖口，哈着腰笑道：“罗总镖，最近匪患猖獗，隔壁长塘已经有好几家店铺被匪人洗劫了，小小心意......”

    罗一雄又往嘴里丢了一块牛肉，咂么着滋味，“看在你这牛肉的份上，诺，给。”说着便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圆筒，“遇到麻烦事点燃引信，朝东边放。”

    金胖子满心欢喜，双手接下，“罗总镖，我做东，明天带镖局里的兄弟们来着聚一聚，有上好的牛肉和黄酒。”

    罗一雄点点头，灌下一大口黄酒，轻轻踹了一脚正给他倒酒的陈兴阳，“你小子小时候天天缠着我要学武功，那会儿瘦的和猴似的，那时候你爹拦着你。咦，掌柜的，陈小子他爹没回来过？”

    金掌柜看了眼陈兴阳，见他自顾倒酒，听见他爹的事也没啥反应，暗道这小子莫不是真生病了，自三年前七月初八那天，店里的跑堂老陈悄没声走了后，这小子就听不得这事。

    “没呢，也不知道干啥去了，儿子都不管了。”金掌柜叹气道。

    罗一雄有些醉了，廉价上渐渐泛起红晕，话匣子打得更开了，聊起昨日里送镖的趣事来。

    “那些小娘子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啧啧，现在这个年岁，信佛的可不多了。”

    说的是昨日他受一蒙面道姑所托，送了一批少女去了二十里外，夏盖山上鸣泉寺。

    这年头匪患猖獗，走镖的啥奇葩的物件都送过，送人也不见得多奇怪，只不过在陈兴阳耳中，根据前世看各类小说的经验，一般这种情况，寺庙不会是啥正经寺庙。

    “一条大黄鱼！真有钱...我和你说...”罗一雄说着说着趴在了桌子上，那瓶十年陈黄酒洒了一地。

    “送总镖回去。”金掌柜心疼地扶起酒瓶，晃了晃，大约还有一两口酒，便一股脑自己喝了。

    十六岁的陈兴阳仅到罗一雄胸口，要论体重就更加悬殊了，勉强把他搀起来，和金掌柜两人废了好大的劲才扶上马，让他趴在马背上，虽然姿势不雅观，但好在终于不至于掉下来。

    夏夜繁星点点，陈兴阳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天空了。才入夜，街道上便空无一人，静得只剩下马蹄触碰青石板的声音，还有罗一雄微微的鼾声。

    “水仙...水仙...亲我一口，给你大黄鱼...大黄鱼...”

    马背上的罗一雄口齿不清地说着些荤话，陈兴阳粗略数了数大概出现了四个翠苑姑娘。

    看来平日里罗总镖吹得牛里至少十六岁去了好几次青楼这事大概是真事。

    这条街上唯一亮着灯的也只有那翠苑。

    说来奇怪，附近的匪盗从未染指过翠苑，按道理说翠苑里的姑娘个个白嫩，青楼又是油水丰盈的地方，也没见翠苑像镇上开典当行的王掌柜一样养了一堆会使刀的门客。

    “呦，小哥，真白嫩。”路过翠苑，二楼探出个皮肤雪白，妆容艳丽的女子，胸前的那块丝绸恨不得掉到腰上，斜倚在雕着画栏杆。

    “大晚上的拉个酒鬼多没趣啊，上来让姐姐帮忙暖暖身子。”

    大夏天的，你是让人暖身子吗？

    陈兴阳很清楚她们要得是什么，所谓“上来暖暖身子”和“来玩呀大爷”大致可以翻译成一个意思--上来花钱。

    “我也想上来”陈兴阳笑着说道，“但我没钱。”

    二楼的那位俏姐儿也不恼，掩着嘴笑了笑。

    陈兴阳看了看马背上不省人事的罗总镖，这货倒是你们家的老客户，不知道你们这收不收留酒醉的魅力大叔。要是能收就好了，自己就不用多跑二里地了。

    正要离开，翠苑屋顶突然传来打斗声，原先只听得见刀剑碰撞的金铁之声。

    翠苑里的人突然之间乌泱泱地往外跑，陈兴阳看见典当铺的王老板提留着裤子，光着膀子，被后面的人挤着出来。

    “杀人了！杀人了！”

    “刘知县死了！”

    听到有人死了人群更是不要命得往外跑。

    混乱中陈兴阳便翻身上马，拥着罗镖头，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二楼跳下来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正好站在陈兴阳肩膀上。

    蒙面人看了眼罗一雄，拿剑鞘将他拨了下去。

    “走。”

    陈兴阳感觉到自己脖子一阵凉意。

    “去哪？”陈兴阳下意识问了一句，然后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立马双手扬鞭。

    “驾！”

    马儿撒开蹄子，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