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舟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已经将自己的所有尊严都赌在了这次几乎和告白无异的爱慕宣言当中。只要宫野志保给出拒绝的回答，那么他的一切就真的都完了。

    无论是他接下来与宫野志保的工作关系，亦或者是私人关系，都会变得无比尴尬。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宫野志保却没有什么太过剧烈的反应：没有欣喜，也没有厌恶，相比之下，反而更像是——释然？

    “是这样啊，”她轻声说着。“果然，你是喜欢我的呢……”

    林子舟只是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看向身旁，看向刚刚被他表白的女孩。

    就像刚才宫野志保承诺过的一样，他在等待属于她的答复。

    “那么，”宫野志保叹了一口气，同样靠在椅子上。“你这是单纯向我倾诉爱慕之意；还是向我表白，希望我做你的女朋友？”

    宫野志保的态度很微妙，而且散发出来的味道并不好，这使得林子舟吓出了一身冷汗，甚至觉得自己的酒都醒了一些。

    “我……”有些艰难地做着抉择，林子舟犹豫再三，还是退缩了。“对不起，我无意吓到你。我说那些，只是因为……我无法接受对你说谎这种事。我喜欢你，但我也知道我无法得到回应……”

    “如果只是这个的话，我其实可以回应你。”宫野志保的回答完全出乎林子舟的意料之外。“刚才我说过，我也会回答这个问题，回答对你的最重要的情感。我可以告诉你，同样是对异性的喜欢。”

    林子舟惊讶地看着宫野志保——如果她的答案是这样的话，刚才又为何要露出那种表情。

    “那，宫野小姐，如果是表白……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刚才你要询问我，是不是在向你表白？”

    “因为如果是后者的话，我无法回应你。”宫野志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很抱歉，我现在暂时还不能做你的女朋友。”

    “为什么……”林子舟无法理解。“为什么互相喜欢，却不能——”

    “为什么一定要做执着于现在就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呢？”宫野志保轻轻抿了一口酒，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哪怕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只要我们喜欢彼此，每天陪伴在对方身边就能感到快乐，所谓的名头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又希望从更进一步的名头当中，得到什么呢？”

    宫野志保的这个问题很刁钻，甚至让林子舟一时间有些无法回答。

    该回答什么呢？

    为了结婚？结婚的好处有什么？为了亲亲抱抱？林子舟还真没有这样的想法；为了将她占有？太自私了，说不出口。

    “我……”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林子舟脸上因为词穷而显露出了些许委屈。“我……可是，如果大家都彼此喜欢的话，为什么我们不能以恋人的方式相处呢？如果大家都相互喜欢的话，成为彼此的男女朋友也都是顺其自然吧？”

    “成为彼此的男女朋友，然后呢？”宫野志保反问。“如果你只是觉得‘其他人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们彼此喜欢就要现在成为对方的恋人的话，我觉得这样的理由站不住脚。成为男女朋友的目的是什么？”

    “呃……”林子舟还是选择了比较规矩的回答。“为了能够结婚，长相厮守，彼此陪伴一生？”

    “这个答案我姑且还是满意的，”给出这样的评论之后，宫野志保又抿了一口酒。“那么，告诉我，你未来的计划是什么？”

    “毕业，然后被去基金安排我的地方工作？”这个问题林子舟的把握比较大，因此回答的也更快。

    “嗯，是啊，基金安排你去哪里，你就要去哪里。”宫野志保点头。“换句话讲，如果基金想要把你安排到非洲，安排到南美，你也无法拒绝，对不对？”

    “那个，应该不会……”林子舟想起此前藤田和他说的事情，正打算解释，却又被宫野志保打断。

    “是不是藤田前辈和你说了什么？”宫野志保看了他一眼，便随即确认了自己猜测的正确。“是不是他告诉你，你应该会和我一样，被安排到东京工作，而且就是在他们家和基金合作成立的新企业任职？”

    林子舟乖乖点头。

    “事实上，不一定。”宫野志保摇头。“一个月之前，基金的美国分部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我是否有意向在毕业后去在非洲的分公司工作，那里的人员缺口很大，而且薪资会比东京要高——我拒绝了。”

    林子舟立刻意识到了宫野志保的言外之意——如果说，宫野志保她们这样的日本人还有可能有选择的权利。那么，如果基金到最后发现，他们手头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以派往非洲的话，他们会选择让谁去充任这个炮灰？

    “你也意识到了吧？”宫野志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的人生轨迹，并不在你自己的掌握里，也不一定和未来的我有交集——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喜欢你，但这不足以让我放弃东京，和你一起去非洲；也不足以让我为了等你而守寡，守到你合约期结束为止。

    “既然如此，我现在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又有什么意义？”

    在这样的质问下，林子舟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正如宫野志保所说的一样，他的未来完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而宫野志保也完全没有理由放弃东京的优越生活，跟着他去最穷苦最可怜的地方遭罪。

    “对不起，”最终，他低下了头。“很抱歉，宫野小姐，是我唐突了。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您忘记今天我的不敬之举——”

    宫野志保微微皱起眉头，用酒杯的底座敲了敲桌面，打断了他的话。

    “你似乎没有听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宫野志保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酒杯——她涂了一点点唇膏，所以在酒杯上留下了一个不算清晰的唇印。“我再说一遍，我喜欢你，是对异性的那种喜欢。但是，我现在‘暂时’还不能做你的女朋友。”

    林子舟猛然抬起头——在刚才的打击之后，宫野志保的这句话无异于失而复得的惊喜。

    “我们做个约定吧，”宫野志保轻轻旋转着手里的酒杯，将唇印的方向转到对准林子舟的一侧。“等到我18岁的那天，如果我们仍然在人生的道路上彼此相伴，就准备好最浪漫的氛围，再向我告白一次吧。而如果到我20岁的那天，我们仍然认为彼此是自己最合适的人的话，我会将填写好的结婚申请书带给你，让你填写另一半的。”

    这样说着，宫野志保轻轻将酒杯推向林子舟的方向，并且在林子舟能注意到的情况下，又轻轻调整了一下酒杯的角度，确保她的唇印正对林子舟。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对别人动心，并且全心全意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如果你也愿意尊重我，尊重这个约定，就请喝下这杯酒吧。”

    没有丝毫犹豫，林子舟端起酒杯，在微微思索片刻之后，轻轻含住宫野志保的唇印所在的地方，将剩余的半杯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