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长走后没多久，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仿佛有些急促。

    “咚咚咚！”

    “小伙子，你在家的是不是？”

    一个妇女的声音响起，这是房东张阿姨的声音。

    韩辛打开门：“阿姨，有什么事吗？”

    张阿姨衣着华贵，虽然身材臃肿，但脖子上手上闪耀逼人的珠宝，白皙的皮肤是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的，恰似年轻少女一样娇嫩。

    她冷冷的道：“小伙子，三天前就该交房租了啊！这三天来打你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韩辛微微点头：“实在是抱歉了，这几天没在有事外出了，今天才回来。”

    张阿姨双手环抱，一脸严厉且高人一等的姿态说道：“那你把钱转过来。”

    韩辛拿出手机准备转六百过去，却显示余额不足了。

    张阿姨面色一沉开始有些不耐烦。

    他立刻打开手机银行，发现卡里全都没有钱。

    这时他才想起来，为了给江夏过生日，买礼物，订酒店，那些杂七杂八的。

    韩辛预支了这个月的全部工资。

    就是当时也没有想到他的钱全部用完了。

    “小伙子你到底给还是不给？”张阿姨似乎对他已经没有了耐心：“你要是没有钱就请你搬出去好吧！让你白住几天就很不错了。”

    “真是的，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靠谱！刚开始信誓旦旦的说什么长期住，现在才多久？”

    她见韩辛不说话又接着道：“你到底是有没有？给个话啊！”

    她的声音很大，像是一下子把韩辛惊醒了：“没……没有。”

    “那就请你今天搬走吧！”

    “今天？”韩辛看了眼外面，问道：“明天可以吗？今天外面下雨了。”

    张阿姨冷笑起来，眼神中丝毫不掩饰鄙夷之色，咄咄逼人的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呢！我是在通知你，要么拿钱，要么立刻走人。我还得马上租出去呢！挡误一天你知道就少一天收入！”

    韩辛苦苦哀求着：“阿姨，你通融通融嘛！我明天一早就走。”

    “小伙子，我给你通融了，以后别人也叫我通融呢？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我可不是菩萨，我也要养家糊口的啊！”张阿姨把头别过去，语气稍微轻了些。

    “那要不这样！”韩辛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我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押金吗？就把押金当做房租吧，让我住最后一个月。”

    张阿姨立刻拒绝道：“小伙子，没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的，押金就是押金，房租就是房租。”

    房东再不废话：“小伙子，你再不走，我就叫人了哈。”

    见如此韩辛也不再挣扎，无力的点头然后进入房间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张阿姨也捏着鼻子进来，似乎这里面的味道让她难以呼吸。

    “一股怪味！这样子下一个租客怎么住？扣五十清洁费！”

    “地板这么脏？扣一百！”

    “你居然拿我的桌子做饭！上面都是油渍，我给你的时候可是新的啊！扣二百！”

    ……

    韩辛收拾完了，张阿姨也没再说了。

    “扣完了吗？”

    张阿姨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激动无比，因为刚才趁韩辛不注意她顺走了一条项链放在自己的包里。

    她时常触摸这些东西，一摸就知道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扣完了，还不够呢小伙子。只不过我们念在相识一场，我就做个好人，其他的就算了。”

    “你的意思是把我600块钱扣完了，还不够！但是你人好，算了？”

    张阿姨点点头：“是的！”

    韩辛走了，他麻木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条要送给江夏的项链此刻易主了。

    灰色的天空下着蒙蒙细雨，街道上的轿车丝毫不顾及是否路边有行人。

    泥水溅到人的身上，而人没有去追问，只是任由这般。

    就如同从天而降的雨水那样，无能为力，避不开。

    都道水有情，润万物，却润不化人的冷漠。

    韩辛漫无目的，麻木的游走在城市中。

    他并不起眼，也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像丧尸般的人。

    他来到一处河边公园，长椅上尽管有水他也毫不在意的坐下。

    他的面前是陪伴他快半年的电瓶车，以及捆在电瓶车上的行李。

    忽然手机电话铃声响起了。

    韩辛摸出手机看了眼，显示的是一个叫韩林的人，是他的父亲打来了电话。

    “你舅舅把你弄出来了？”韩林的声音十分冰冷，仿佛在压着什么。

    “嗯。”韩辛嗯了一声，正准备询问他们的安危，不过韩林不给他机会。

    韩林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畜生！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干什么？能不能少给老子惹祸，老子才四十岁，还想在干个十几年就安安心心养老了！”

    “我已经够累了好吗！我含辛茹苦二十几年把你养这么大。你没有一点点回报就算了，我也不奢求什么了。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可以自己找吃的了！你要打架也好，要杀人也好，要贩毒也好，都行！”

    “可是我拜托你！算老子他妈的求你，别牵连我们行不行？老子真怕有一天我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下了地狱才知道是被你这个杂种连累死的！”

    韩辛凄惨的笑了出声，眼中出现水汽，这些话从父亲的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意外。

    “那你的意思是你后悔生我养我了吗？”韩辛问道。

    韩林斩钉截铁的说：“是！”

    韩辛道：“你可以后悔的，可是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我根本没得选，如果有的选，我会选择不来到这个世上。”

    “那你可以去死啊。”韩林吼道，一下子把电话砸在了地上。

    周围同样年纪的同事见此赶紧安慰起来。

    “哟！老韩，这是怎么了？犯不上啊！”

    “就是，和谁打电话啊！这么大的火气。”

    韩林捡起手机深深叹了口气，语气稍微平淡了一些：“是我那个逆子！”

    同事们并不知道韩林被人绑架威胁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有些无语。

    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和孩子说出那样的话吧。

    天似人般无情，不再哭泣了。

    夕阳挥手散开遮住的云，是拨开许久的压抑。

    人们下班时路过一处公园，公园里传来哭声，哭声中是绝望的凄悲，大家纷纷侧目看去。

    一个青年浑身湿漉漉的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似乎伤心欲绝。

    有人猜测此人定是失恋了，有人看他这样子应该是一个流浪者，也有人怀疑遭遇了诈骗。

    他毫不在意四周人的目光，自顾自的发泄着。

    不久后，泪似干，声似无。

    韩辛抬头看着即将落下的夕阳，他忽然又笑了。

    周围有年纪大的人与同行人说：“看，这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怕不是要疯啊！”

    一位泡面头的阿姨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过去问问情况。

    她走到韩辛面前，正要开口说话，没想到韩辛却先开口。

    “也许我该追随夕阳而去，而不是期待着黎明！”

    他突然动了，吓得面前的阿姨连连后退。

    在众人的目光下他一口气跳进了河里。

    众人先是一寂，随后哗然起来！

    “快！救人啊！”

    “报警！快打电话报警！”

    “该死！这里有人跳河了！”

    “我去救！”

    “扑通！”

    “我忘了我不会游泳！尼玛！快先救我！”

    无数声音在韩辛的耳朵里，像这河水一样，肆无忌惮攻占着他的七窍。

    渐渐的，这些声音消失了。

    恍惚中一个女人向他走来，是江夏。

    江夏脸上带着鄙夷的神色，她嘴唇微动，仿佛在说：你这样的人死了也算可惜了，我再找不到你这样的玩物。

    如同电影画轴滚动，在看守所里，无数的侮辱和殴打袭来。

    又是画面一转，郭正国肆意妄为的笑着，在郭正国的对面是那个被抽掉脊梁骨低头的韩辛。

    房东张阿姨还在碎碎念着再扣掉韩辛一百块钱。

    韩林一身保安服在保安室拍着桌子怒吼着：快去死吧！你这个逆子！

    结束了，是不是什么都不用想了。

    画卷仿佛开始卡壳，几秒之后又开始倒转。

    韩辛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倒转回去的人生，直到一幅画面出现，他终于有了一丝微笑。

    那是校园里，韩辛手捧着鲜花在操场上。

    在他的对面是一脸羞涩的江夏，四周的人开始起哄。

    “120来了吗？”一个男人大喊，他身上的警服崭新，但此时却全是水。

    男人看着丝毫没有呼吸的韩辛内心更加着急，双手在韩辛的胸口更加用力。

    他又对周围的人喊：“120来了没有！”

    有人大喊回应道：“还有十分钟到！现在是晚高峰！堵车啊！”

    “大哥！我初吻啊！你可一定要醒过来！”

    男人捏着韩辛的鼻子，掰开他的嘴巴开始用自己的嘴往里送气。

    周围人谁不是心急火燎，可是看着这年轻的警察在救人，只能尽力不添乱。

    三分钟过去，男人依旧十分卖力，可是韩辛仿佛是无力回天了。

    五分钟过去，男人已经急哭了起来，马上黄金急救时间就要过去了！

    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任职第一天就在手中流逝一条生命。

    六分钟过去，他的动作还是没有停。

    七分钟！这是和死神赛跑，一但达到十分钟，那么也不用救了。

    八分钟！韩辛有了呼吸！

    周围的人看着那起伏的胸口都开始庆祝起来。

    “有戏了！”

    “他活了！”

    九分钟！韩辛吐完了最后一口水，有经验的老人一看，不禁喜笑颜开：“这人！算是活过来了！”

    身穿警服的男人见此才终于松了口气，他已经力竭，躺在韩辛的旁边。

    韩辛迷迷糊糊之中觉得吵闹，睁开眼睛一瞧，内心暗道：地狱也似人间般吵闹不成？

    意识又彻底模糊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