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里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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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二)

    隔天之后,在吃完早饭之后,载群便跟在我的身后,我走到那儿,她就跟到哪,没有向苗家阿爹说过,我也是默认了这种行为。我要到山那头去记录,想着再找找自由,说不定哪天就没有了,我也不知道在心里怎么排除这种忧虑。更希望能够像之前一样,好像整个世界都跟我没有关系,但是我无法真正的做到洒脱,也无法摒弃我心里烦乱的挣扎,但是向前走的过程当中,我渐渐坚定。主动拉过了载群,跟他谈着一些自己的见解,给他说着外面世界的错杂,她的眼神里藏着惊喜,像是春天里藏着的光,又像是天还没冷却一夜冻成的初霜。就这样,我力所能及的向载群讲述着我认识的外面的世界,也给他解决了很多文字的问题,这就像是给已经成长一半的树木重新修剪枝桠,不就是为了来年的春天越发的枝繁叶茂吗?

    我送给载群一个小的笔记本,是我还没开始用的,放在包里,好像尘封了很久,一直没有机会使用,之前的笔记本都还有大半空白,就像我现在的灵魂,一半丰满,一半枯竭,这样宁静的生活更像是为我后面一半笔记本在填写风景,不是华丽的辞藻,就只是白描,但就这这种纯真的感受让我的心境得到另一种程度的升华。载群也在笔记本上开始畅想着,我又给他一支笔,是我不常用的短铅笔,她用着反倒比我顺手,能写的字不多,但很是用心,也很使劲。

    风把山上的雾吹了下来,本来能够于远看群山的视线也被挡的七七八八,挡的差不多,便带着载群回去,这里的路,我好像也已经走的熟络起来,不过多大一会儿,就回到了住所。莫利还在桌子上看着一些她今天拍的照片。眉头皱起来,又舒展下去。见到我们回来,便询问着我们到哪儿去,简单给她说明之后,便被她邀请鉴赏她的杰作。她好像还是去了那棵山茶树那里,但风格不同于之前,照片把树干拍的特别清楚,但是树头的枝桠确实模糊,我问她为为社么采用这样的方式拍摄,他对我回答到:因为聚焦在树干,所以树的枝桠模糊,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山茶花开的时候。我对他的回答感觉不置可否,山茶花是白色的,就算枝桠再怎么模糊,也是和树干的颜色一样,看不清楚区别,但还是没有给他说明我的疑惑。我怕我的直接给他造成理解上的偏差,更害怕她和我心里一样敏感,很轻松就能被触动。

    在傍晚,寒风开始侵袭苗寨,动情的山歌也没有再出现,山里的幽静给时间抹上一层润滑剂,悄无声息的便溜走了几个窃贼,盗窃时间的窃贼。到了再挨晚一点,雷声响彻在村寨上头,进入寒冬的雨水是冰冷的,我在桌子上坐着,觉得有些冷,便走出外面,想着活动活动,让身体的热量来传递给寒风,希望它能懂得一点人情味,我的执着没有退路,刚走出们,就被迎面而来的冷雨扑了满怀,浇灭了我刚刚还炽热的心,现在就只剩点体温包裹着我,可算是保住了我还有余热的灵魂。好在苗家阿爹知道下冻雨天气变化大,便重新添置了柴火,火烧起来,便叫上我,莫利,还有载群,在屋里烤起了火。渐渐烧红的木炭还在熏烟,房屋的瓦片还在响着,顺着屋檐流下来,带着烟熏的人情味,落在院子里,我本以为这样的天气已经不平静了,但还是低估了入冬这里的天气的暴动。又是一阵雷声,院子外响起了一阵犬吠的声音,宁静的村庄在这样节奏之下,还是保持一如既往的静谧。

    在时间的推移下,围着柴火而坐的我们都在相互交谈着什么,我和莫利说着彼此的职业和过往,载群则和他的母亲用着他们的语言,火光在载群的脸上显的红扑扑的,她就像这山里的山神,代表了一座山,一个寨里最漂亮,最有勇气的代表,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言看来形容她,大概她就像山那边的山茶花一般,静静的生长,静静的枯败。只有路上的泥泞见过他的成长,我大抵上是有些私心的,这样纯真的女孩子的命运不该就这样断绝,我也没有魄力做他的路灯,做他的指引,但我不能做他的窗子,也不能做她的门,通往新生的窗子,前往外面世界的门。

    那天夜里停电了,这是我来这边遇到的最出乎意料的事情,我没有带上家里的台灯,拿上了苗家阿爹给我的两根蜡烛,回到房去。莫利带上载群在她那边说着什么。夜声在烛火中慢慢平息,雨声也在慢慢的退去,大雾像往常一般弥漫了整个村庄,山里又一次被宁静给覆盖,我在屋里坐着,桌子上放着我的笔记本,还有没有用完墨的钢笔,我趁着夜色还未深,便摸索着我一整天的劳累,想着把它记入笔记本,写了几个字,便又在桌子旁构思,我甚至还没沉静,心里就已经开始浮躁了。正要收拾心情,吞噬残留的混乱的时候,莫利带着载群敲响我的房门。

    我迎着夜风把她们邀进了我的房门,一进门,载群便跑到我桌子上看着我笔迹未干的本子,上面搭着钢笔,我没有理会,这个苗家小女孩比我想象中的要宁静,她没有动我的东西,只是默默的看着我在纸上横七竖八的文字,我便问道莫利怎么了,她是带着载群过来看看的,她听说我喜欢给载群说一些故事和知识,便拉着载群过来,想着能够体会一下苗乡里听故事的感觉。我感觉有趣,又让我沉静的灵魂浩荡起来,于是便在莫利殷切的眼神之下,拉着载群说着我在笔记里写的东西。

    我给她说:我在书里写着一个小女孩,她是山里的山神,掌握着一方水土的安宁,村民们爱戴她,父母宠爱她。她想去远方看看,但是放不下村寨的事物,所以一直没有离开,后面的故事我却没说了,因为这个故事本就是载群的缩影,我不能提前宣判她的酷刑,这对于她来说,是极为不公平的。于是便给她讲起了新的知识,一些能够在课本学到的诗句,但是载群没有听过,我便一遍一遍的跟他解释诗句的含义,莫利拿着相机拍下了烛火中载群和我发光的脸。

    下雪了,我来到这个村寨的大半个月里,终于等到这场雪了,像是在枯萎的城市里盆栽,就算是在阳台上也呼吸不够野外的空气,最后只能在郁闷中渐渐压抑。我对自己工作的地方没有敌意,大概是工作的劳累让我对这种纯白皎洁的雪景充满了爱意,我真的太爱这场雪了。就算不善言辞的我此刻也是放心的在心里嘟囔着,载群一家对这些没有多大的感想,早早的苗家阿爹便是去喂牲口去了,远方苗家阿妈也挑着水,载群在用铁锅烧着水。我和莫利也在洗漱之后加入了他家的劳务。

    听载群说,今天他的家里要来一个重要的客人,具体是谁,她确实不清楚,等到偏近傍晚时,才看到村口来了一群人,大概四五个,手里拿着东西,有羊,有猪,还牵来一头牛,后面的男子背着夹背,兜兜里装着面粉。快到苗家阿爹门口时,就在远方放了一串火炮,等到炮声停了,那些人才陆陆续续的进门,进门时,用着他们的语言相互交谈着,那个看着比我年纪稍大的男子,一言不发,安静的呆在一名年龄同苗家阿爹相仿的男子身后。看到我和莫利,便向前,拿着手里的香烟,递给了莫利,莫利歉意的额笑了笑,连忙摆了摆手,他又憨厚的笑着,又把香烟递向了我,我不抽烟,但是我却接住了,我知道乡村地区的部分文化,见面装烟,时一种礼貌的行为,无论男女,都要问一问的,不然就是不尊重。我对这种文化还是很理解的,因为在我身边,也有一群抽烟的朋友。

    等到夜里,我和莫利在他们一群人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尽管苗家阿爹有意无意的用汉语给我们说着话,但是显然,他们有着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大多数时候都用他们的语言在交流,我和莫利压在其中显得尴尬,于是便找了一个借口,偷偷溜了,到晚饭的时候,我和莫利被苗家阿爹叫了出来。说今天时他家的喜事,杀了羊,想请我们吃酒,我也没有拒绝,我呆的时间久了,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莫利却是支支吾吾的,我见他不好意思,便替她应承了下来。

    出了房门,看到他们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棚子,虽然很简易,是露天的,但是周围有土筑的篱笆,可以阻挡大部分寒冬的风,他们在棚子下生了一堆柴火,烟雾缭绕中,火光照的每个人都显得很和谐,笑容都在他们脸上镌刻。在这样氛围下,我深有感触,我这简易的一趟旅游,收获到的是无穷无尽的和感想,也感觉有一点遗憾。就像是融于火光的雪花,在体验大地的亲吻前悄然殆尽。让我震惊的,时苗家阿爹带着那个苗族小伙竟然直接抬上半头烤全羊。接着又从仓库里搬来了几坛土酒。莫利在这样的情况下直接失声了,眼睛里闪着光,不只是火光还是什么。苗家阿爹给我倒了一杯土酒,我趁着感觉喝了一口,浓烈的酒味从我喉咙一路滚烫到肚子里,暖暖的,辣辣的,还没喝几杯,几个苗家人就开始唱歌:啊子咦哦~啊伊子伊呦.....我没听懂。

    歌声在夜里盘旋,不像我在深夜听到的那一首,看来是不一样的歌,唱着唱着,他们都起身了,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跳起了他们独特风俗的舞蹈。我和莫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载群见我们一直站着,便拉着莫利走向人群,又跑过来拉上了我,我也顺着她被拉上了人群,载群右手拉着苗族小伙,左手拉着莫利,莫利左手拉着我,我右手拉着苗家阿爹,在他们的歌声中跳着和他们一样的舞。向左边走两步,右脚顺势踢出去,这和傣族的踢踏舞很是相像,至于篝火,更像时彝族火把节的传统。我在土酒的鼓励下,跳的很是卖力,嘴里也在模仿他们唱着的歌,莫利趁这机会,拿着相机拍下了好多照片,这些照片,我是后面才见过。

    我在夜里睡得特别沉,好像是我睡的最为安稳的一次了,就算晚风吹得再响,我在梦乡都没有太多波澜。等到第二天清晨,才感觉头的昏沉,可能长时间没有这样肆无忌惮的放肆了,我在放纵之后享受了一整晚的欢愉。

    我可能要走了,可能再过几天,我在这里呆的时间还是长了些,莫利的话还要待上一段时间,我只是简单的做了打算,并不是真的决定,可能会有转圜的余地,但在酒意消失之后,又陷入无尽的悔恨。总感觉生命之中有了什么重要的预示让我逃离,迟迟的迟疑让我不肯忘记。我终归还是没有做好决定,至少在我预感到来时前。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我便询问了苗家阿爹前一天到底是什么喜事,苗家阿爹也是跟我说明了,前天来的一群人是隔壁村的,苗家小伙是上来提亲的,原来在这里,男子女孩结婚年纪普遍较小,像苗家小伙那样的年纪,已经是较大的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漠然,我明悟了不知名的预感来临的不爽感,也在逃避不成的追悔之下而愤怒。但我大概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愤怒,大概率是因为命运的不公,让我在寻找属于自己一条安慰的路上无尽的坎坷。

    我什么话也没有说,我只是问了苗家阿爹一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显得有些赘余,好像载群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得到答案时我以为是沉默的,我在渺小的希望里倦怠,不肯向自己所认为的光阴和自由屈服。但是我又多愁善感了,和载群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感受到太多的沉重和新生,就像我们一起去的山茶树那般,在死亡中找寻新生,来年春天到来时,可能枝桠也时挂满了山茶花把。

    莫利知道这个消息时反应要比我想到激烈很多,她先是找了苗家阿爹,问了什么时候办事,又找了载群,问她愿不愿意。我究竟是没有这样的胆子和魄力的,我就是一个胆小的人。在得到再过几天,隔壁村得苗家人就要来接亲了得消息后,我变得更加麻木了起来。苗家人和汉人不同,他们提倡敲定之后就尽快结婚,不想我们一样还得订婚,找合适的时间,挑个好日子。

    载群这几天没有再来找我识字,我也没有主动的去找她,不过莫利这段时间和载群倒是天天连在一起,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这几天载群也没有再去做农活,牛羊也是苗家阿爹去喂养的。莫利就像是大姐姐一样,对莫利很好,分享自己的化妆品,还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也送给载群了,说等再过几年,这衣服载群穿着一定很漂亮。但是我确实不敢想象多年后再见载群的日子。

    苗家阿爹说让我过完载群的婚礼再走,我拒绝了,我在隔了一天夜里才把我的东西收拾好,想着逃离也是一种救赎,莫利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是收拾了行李,带着他的相机。我打算后一天再去集镇上坐车,所以东西收好了也要再多呆一天。也打算给这一淳朴的这一苗家人做最后的道别,深夜来了,莫利跑过来敲响我的门,说着明天要和我一起,坐车回县城,然后再找下一个目的地。我轻声问她:“不打算呆到载群婚礼过后吗?”她的回答让我有些意外。我本以为她是因为无法见证正是芳华的花朵早早进入衰败的阶段,但他告诉我的却是家里有些事,着急回家处理一下。

    我在清晨出发之前,还是见了载群一面,把我的钢笔还有大瓶的墨水送给了她,又把我在手里拿了许久的还有半本空白的笔记本交给了他。我对她说:这本书没有写完,至少结局没有写完,后面的空白你就自己把它补上吧。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是那晚我教她认字的照片,他攥在手里,攥的很紧。

    天一亮,我和莫利便踏上了行程,房钱已经在前一天结清了,路上的车子有点颠簸,她和我留了联系方式,还给我一张照片,是载群在山茶树下抱着小羊羔的那张,我默默的收好,在车里,我们没有交谈,等到车站,我才向她挥手。晚上的雪下的格外的大,我坐在回家的车上,车窗外面,还下着雪,我还是看不清楚。等到有着街上的霓虹灯亮起时,我才睁开眼睛,打开车窗,看雪是不是还再下,但是雪已经停了,风吹进来,是干冷,我忘了我身上没穿厚衣服了。

    等到住所的时候,我便早早的睡了,打开台灯,拿出了一本在便利店新买的笔记本和钢笔,在本子上慢慢的写着,继续着我荒瘠的灵魂漂流的旅程。

    时间在寒冬的凛冽下慢慢消散,街上的人不再裹着厚衣服,至少大棉衣外套是没有的,我在出所的书桌上面写着东西,就在前一天,我收到了莫利寄给我的信件,还搭上了一张照片,在信里写着一些这段时间的过往和有趣的事情,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会在生活中相互分享。我看了,照片,是那棵山茶数,只是现在上面开满了花。我的第一个读者,有没有把我的故事写下去呢?

    我的书名叫《孤芳》就像山那头那棵山茶花一样,顶着春喜,透过夏凉,掠过秋爽,熬过寒霜,是否远在他乡的孤芳,也在一个人,茁壮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