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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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伐山破庙淫祠灭

    那女子的话音一落,只听铮铮七声,琴声止歇。姬慈秋顿时惊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手掌就快要劈在二狗哥脑袋上,要是方才再递出数寸,便要将他打个脑浆迸裂。

    姬慈秋一凛之下,急忙收掌,然而他这一掌使了十二分力气,这一下又收得急了,只觉一股巨力反退回来,身子不住后退,待得离二盗有三丈以上距离后,方能勉力站定,不由得暗叫一声:“惭愧!”

    此时那二盗也已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伤痕累累的对方,不知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姬慈秋循着适才那女子声音说话的方向看去,看见雾中站着一个白衣女郎。

    但见她衣着利落,凸显出婀娜身形,勾勒出窈窕姿态。再看时,却见她脸上蒙着一张白色面幕,看不清真容,只看得见黑如点漆,淡漠无情的双眼。

    只是她一袭如雪白衣之中,有一突兀之处,乃是右手腕上的一根系着两颗小金铃的红绳。

    姬慈秋见到那根红绳,神色微动。那女子仿佛感应到姬慈秋的目光,忽然转头瞥了他一眼,目光如电。姬慈秋心中一震,暗想:“不错,果然是她......”

    离那白衣女郎不远处,便是樾山山君,只见他盘膝而坐,膝上放着一张瑶琴,只是七根琴弦都已断了。

    樾山山君说道:“所谓幻术,就该虚虚实实,亦真亦假......呵呵,小友身上竟一点气息也无,无怪能在吾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来……小友还如此轻易破解了吾的“一曲惑心术”,不简单啊,不简单......”

    那白衣女郎道:“我本是来寻一个人,凑巧路过,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樾山山君一挑眉,道:“既是凑巧路过,何不快快离去,要执意坏吾的好事?”

    那白衣女郎道:“人寻着了,也追到了魔气,自要诛邪,再把人带走。”

    樾山山君一挑眉,道:“哦?所以我是“魔”,是“邪”?那汝且说说,吾是怎生个“魔”法,怎生个“邪”法?”

    那白衣女郎道:“你身上煞气这般重,不是“魔”,不是“邪”,又是什么?”

    樾山山君冷笑道:“那我是“魔”,是“邪”,你又待怎样?”

    那白衣女郎道:“自是将你诛除。”

    樾山山君听闻此言,冷笑一声,道:“汝自忖能够在吾的仙法幻境中杀死吾?”

    那白衣女郎道:“你这仙法幻境,比起师父的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樾山山君哼了一声,道:“小友好大的口气,是何身份?”

    那白衣女郎道:“通天山陆梳华,不足挂齿。”

    樾山山君又哼了一声,道:“竟是仙家弟子,无怪竟有如此大的本事。汝师父是谁,此时身在何处?”

    陆梳华冷声道:“我师父是谁,此时身在何处,与你何干?”

    樾山山君闻言一怔,随即“呵”的冷笑一声,道:“如此无礼,便让汝领教领教吾的手段。”

    樾山山君话音一落,只听得一阵喀喇喀喇之声响起,越来越响,越来越密,有如爆豆一般,周围妖雾随着爆豆声也骤然浓重,将樾山山君隐蔽起来。

    陆梳华后退一步,瞥眼间瞧见姬慈秋和二盗,却并无任何表示。姬慈秋护着二盗,死死盯着樾山山君方才所坐的位置。

    过了片刻,那爆豆声渐轻渐稀,最后消失,那白雾也渐渐化作适才的灰黑诡雾。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过了片刻,只听一阵低沉的虎啸,一头两三层楼高的吊睛白额大虫,从妖雾中走了出来。

    只见那大虫一双漠然的黄色瞳孔盯着四人,巨大的利爪从容按在地上,徐徐迈步,虽悄无声息,但每一步都扣人心弦,教人喘不过气来。

    但更教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大虫身上,不断浮现出来的人脸、手臂与爪子。

    那些人脸上均带着极为扭曲的表情,似是在哭叫,似是在求救,但他们大张的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一条条手臂与爪子扭曲抽搐着,似乎在试图抓握身边的任何东西,仿佛那大虫的身体是洪水,而他们便是溺水之人。

    二盗均是目睁痴呆,罔知所措,面色如土。想要后退,两条腿却似是钉在了地上一般。忽然他们只觉腿间温热,却是吓得尿了。

    樾山山君低沉咆哮,未曾扑杀,便有一道狂风分作一道道飓风气刃,朝四人撕扯过来,所到之处,碎石、枯木、白骨均被卷了进去,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朝着四人撕扯。

    古人有云:云从龙,风从虎!

    饶是姬慈秋也没见过这等场面,有些惊骇,但他毕竟不是第一次降妖除魔,心神立定,脚下移步,便要躲避。

    不料迈出一步,忽然想到身后还有二盗,鬼使神差之下一个念头闪过:“要保护他们!”竟迟疑了一下。

    这一下他失去了躲避的最好时机,眼看一道飓风气刃已要击中他,忽见青光大亮,数道青芒光刃直直斩入风口,横扫拨动,只听嗤的一声巨响,旋风散开,狂风从姬慈秋两侧猛刮过去,却没碰到他分毫。

    姬慈秋死里逃生,却也出了一身冷汗,眼见碎石枯木白骨四处横飞,凌厉至极,伸手护住双目。猛觉左颊、双臂上一阵刺痛,已被几块碎石刮出几道血丝。

    那青芒光刃却正是陆梳华的师传仙武技“斩风刃”。她救下姬慈秋后,身形一晃,已冲到樾山山君腰腹之下。只见樾山山君腹下也满是哭嚎的人脸与扭曲的手臂。

    那些手臂像是感觉到了陆梳华一般,纷纷抓了过来,离她较远的手臂,便迅速伸长,变得如同末端有人手的蜘蛛腿一般。

    陆梳华双手结印,喝了一声,双手一张,但见青光大亮,数道斩风刃将那些手臂尽数切断。

    樾山山君一声咆哮,便似半天里起了个霹雳,震得满山震动,跟着树木般粗的虎尾一扫,登时激得狂风大作。

    陆梳华结了几个手印,双掌在地上一拍,再往上一拉,拉出无数条青芒丝线,再划个大圈,使青芒丝线随她双手形成一道穹形屏障,将她罩住。

    另一边,姬慈秋从腰间抽出一张符箓,拍在地上,只见金光大亮,一道金芒屏障顿时将他和二盗笼罩在内。

    只听一阵刺耳至极的凌厉呼啸,一圈山石树木瞬间被扫得粉碎,余下劲气不散,如森森刀剑般在地上砍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形沟壑。

    姬慈秋虽在护身屏障的保护下,却也能感知得到适才冲击地面的妖邪之气何其凶狠,只觉毛骨悚然,冷汗淋漓,暗想:“被夺走了所有修为,镇压了一千多年快两千年的凶兽尚且如此,当年......当年他们究竟如何......”

    他身后的二盗则早已被吓得坐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了。

    虎腹之下,陆梳华双手结印,跟着左掌虚斩,只听“嗤”的一声,一道青芒气刃登时在樾山山君后足足腱处切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樾山山君大吼一声,猛然旋身,虎爪朝腹下的陆梳华狠厉砸落。陆梳华纵身向后飘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虎爪登时将一大片地都打塌了。樾山山君身子一摆,虎尾横扫,然而足腱伤处令它打了个趔趄,这一扫威力便大不如前。

    但那虎尾横扫,仍激起一阵大狂风,陆梳华堪堪避过,但觉狂风撞来,右足在地上一点,身形一晃,从那虎尾下窜过,冲至虎腹之下。虎腹下的人脸和手臂再次浮现,向陆梳华抓去。

    但见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影晃动了一下,原来陆梳华施展身法,电光火石之间已尽数避过抓过来的手臂,跟着抢到樾山山君足腱处伤口,右手化掌一推。

    霎时间樾山山君足腱处伤口里青芒闪动,却是数颗直冲入伤口里的斩风刃。但听得嗤嗤数声大响,鲜血四溅,那伤口比之前大了一倍有余。

    蓦地里一阵暴风冲击开来,撞得陆梳华身子直直飞了出去。陆梳华半空中一个翻身,在姬慈秋等人身边落地,但已受了内伤,体内真气紊乱,身子摇摇晃晃,全凭精纯的功力与意志力,才不倒地。

    樾山山君一个趔趄,以三足站立,双眼死死盯着眼前四人,只觉后足足腱剧痛难当。

    它当年被五行人夺去一身修为,又被封印了千年,此时虽终于破封而出,但当年的一身手段也所剩无几,否则哪里能由这些小辈放肆?

    樾山山君想到此处,当真是怒不可遏,徒然间放声长啸,激得狂风暴起,将整个地方都笼罩住。

    暴风拉低云雾,掀起尘暴,隐隐之间还有雷霆正在闪动,后面的亭台楼阁、莲池花坛也开始粉碎崩塌。

    樾山山君一声吼完,前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往四人扑了上来。

    陆梳华跳将起来,喝了一声,右掌推出,然而刚推出一半,便觉胸口气血翻涌,“哇”的一声吐了一口乌漆嘛黑的血,双膝一软,身不由主,倒在了地上。

    二盗见樾山山君的血盆大口已经要咬下来,吓得魂飞魄散,张开嘴巴,想要大喊,却叫不出声来,想要站起逃跑,但双腿就是不听使唤,动也不肯动。

    猛然间,只听姬慈秋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跟着......

    “轰!”

    猛然间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地里炸了开来,跟着一根巨大木刺应声破土而出,冲天而起,直往樾山山君腹部刺去。

    樾山山君身在半空,无处可避,摔在木刺之上,登时从前腹至后背给捅穿了。

    跟着只见他身上多处皮肉鼓胀起来,随即嗤嗤声响,十余根沾满鲜血的盘曲狰狞的树杈迅速钻出他身体,向外迅速延伸。

    鲜血漫天飞溅,淋向地面。

    陆梳华立即拍出一张符咒,使得四人被笼罩在一个屏障之中,不至于被樾山山君的鲜血淋到,随后又看向姬慈秋。

    只见他右手半举在天,直勾勾盯着樾山山君,脸上竟带着凶戾狞笑。

    陆梳华见此情景,不由得微微动容。

    随后只听樾山山君虚弱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道:“是你们......又是你们......”

    几人闻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只见樾山山君双目逐渐暗淡,最后彻底失去神采,喉中轻轻发出了不知是叹息还是愤怒的低沉咆哮,随即悄无声息。

    它身上那些人脸和手臂,也如溺水之人一般,尽数没入了他的身躯。

    而后周围的景象也在慢慢变幻,灰黑色的诡雾慢慢变白,白雾又随着周围的乱石慢慢消失,而松林中的一株株松树也慢慢显露出来。

    猛然间姬慈秋身子一震,脸上凶戾神色尽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迷惘。不过他在众人当中最先回过神来,迷惘稍纵即逝,一转头,只见周围已经恢复了适才的模样。

    现在已是早晨。松松林立,树叶遮天蔽日,林中依旧阴沉沉的。

    二盗站在身后,仍是如痴如呆,一动不动。

    万虎寨寨主袁通贵躺在不远处地上,已恢复了人样,双目紧闭,仍是一动不动。

    而那座破烂山庙已化作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