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殷弃忧做出动作，后背一痛，她踉跄地跨出大门。

    是谁，推开了她……

    再度响起的枪，打中了孟乐籽的手臂，他的嚎叫声唤醒了失神的殷弃忧，她猛地回头，看见化身半兽人的屠门者，巨大的利刃从天而降。

    “走！”

    她看见易舟沉投来的最后一眼，是那么坚定，那么难过。

    褐色的泥土从地底下窜成一堵墙，拦住了屠门者，也困住了易舟沉。

    殷弃忧听不见声音了，她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摸了一把脸，是比海水还要咸的水。

    “舟沉！！！”

    已经跑远的贝尔看见这一幕，仿佛世界都塌了，痛不欲生地大喊着，要不是欧阳茜还留有理智拉住她，恐怕又要返身回来。

    殷弃忧怔怔盯着地面，几秒钟后才想起什么，身影摇晃，踩着沉重脚步把孟乐籽扶起来。

    “我没事，”孟乐籽红了眼眶，咬牙切齿，“杀回去，不能把易舟沉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只手摁住了孟乐籽，他抬头，对上殷弃忧泪流不止的脸，顿住。

    “不，”他感觉到殷弃忧加重的手劲，殷弃忧说，“走，不要辜负他。”

    “不行……”孟乐籽也哭了，他的肩膀好像一瞬间塌成了废墟。

    殷弃忧深呼吸了一口：“我不是在通知你，必须走，站起来！”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孟乐籽拎起来，不顾他的挣扎拖着人跑。

    身后的土墙嗡嗡作响，已然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模样，殷弃忧甚至能听见恶魔们的咒骂声，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殷弃忧！

    快跑吧，快跑吧！

    殷弃忧和欧阳茜一人带着一个，不停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停在一个烂尾楼里面。

    贝尔已经哭晕了过去，欧阳茜照看着她，眼中满是忧愁。

    易舟沉出事，最难过的就是贝尔……

    殷弃忧挖出孟乐籽手臂上的子弹，挖去烂肉，没有消毒条件，便只好撕烂围巾的一部分给他暂时包扎。

    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像病毒一样扩散，在他们心底蒙上了一层阴霾。

    夜深了，贝尔缓缓转醒，另外三个人都没有睡，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可贝尔只是愣愣的看了看他们，又抬头看着那道唯一窗户外的星空。

    天上无月，只有满天繁星。

    “去住本寻常，春风扫残雪……”她喃喃念着，灰暗无光的眼睛里落下一滴泪，“我从来就听不懂你们华国的句子，可我记得，他最喜欢的这句话。”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给我念诗了。”

    话音刚落，贝尔身体一震，起身吐出大口黑血，倒下时冷汗直冒，蜷缩成一团。

    “怎么会吐血，你受伤了吗！”欧阳茜手忙脚乱地扶住她。

    “……”贝尔闭着眼睛不说话，眼泪跟嘴角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

    “我们得找到回去的办法。”殷弃忧看着远方，握拳的手指甲几乎要扎进肉里，可她浑然不知。

    孟乐籽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季瓷，不会来了。“

    殷弃忧身体一颤，没有接话。

    第二天一早，心神不宁的殷弃忧早早就醒了，然后她发现孟乐籽发起了高烧，连忙把另外两人喊醒。

    “肯定是昨天没消毒伤口导致的。”殷弃忧磨了磨牙，拧着眉头把包扎处打开，果然恶化了。

    欧阳茜试了温度，担心不已：“阿籽要尽快用消毒水消炎药，再这样下去，他会撑不住的！”

    “我跟贝尔出去找药，这里就拜托你了。”殷弃忧稍微一想，很快有了决定。

    欧阳茜有自保能力，打架却一般，贝尔跟她出去找药更能应付突发情况。

    “好，你们要快点回来啊。”欧阳茜尽管害怕，还是点头。

    贝尔强撑精神，与殷弃忧出了门。

    他们还在城里面，虽然没有地图，但想找药应该是不难。

    唯一困难的就是这里是战争轰炸区，天上时不时就有飞过的战斗机和随机空投礼包，两人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不至于死的不明不白。

    “前面好像是医院的标志。”贝尔突然道。

    殷弃忧随着往去，果然瞧见熟悉的红色交叉杠，心下松了口气：“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贴着墙体，小心翼翼地挪动过去。

    “咔哒。”

    “啊！”

    冷不丁听见殷弃忧的尖叫，贝尔吓了一跳，立马捂住她的嘴，恼怒道：“叫什么！”

    殷弃忧：“唔唔唔！”

    贝尔在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一具炸成浆糊的尸体，已经分不清楚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像撒了一地的番茄酱和红豆沙混合，只能从仅存的衣服布料辨认出部位。

    “呕！”

    贝尔胃部一阵翻滚，扶着墙大吐特吐。

    殷弃忧把酸水咽了又咽，什么都没说。

    等贝尔吐完，两人谁都没提刚才的事情，默默走进了医院。

    如果说刚才是场面两人不能接受，那医院里面就是地狱。

    到处都是已经发烂发臭的尸体，苍蝇和虫卵满地在爬……殷弃忧看了一圈，这次是真没忍住，扒了个勉强干净的墙角吐了个过瘾。

    “找到了，取药房在四楼！”或许是没东西可吐，贝尔这次反应速度极快，一下子就从前台找到了关键线索。

    “走。”殷弃忧脸色惨白地应声。

    两人不敢坐电梯，怕打开里面倒出来一堆尸体，认命地去爬楼梯。

    可楼梯里的尸体不比外面少，几乎只有一个勉强能下脚的地方，两人轻手轻脚，以防伤害到遗体。

    “！”

    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殷弃忧瞪大眼睛，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敢乱动。

    “救，救我……”

    老人灰白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滚了几圈，然后掉了出来，落在殷弃忧脚边，他咽了气，手也没了力气，殷弃忧微微一动，把脚抽了出来。

    前面的贝尔扭头喊道：“弃忧，你呆在那里做什么，快点。”

    “没什么，”殷弃忧抬眸，“来了。”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