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院住所，推开房门，让凉气进来，江舟年找来两张杂草填制的蒲团，一个递给老观主，一个放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盘腿坐在上面。

    劝说多次，见仙君仍是这么随意，老观主也是无奈，扫视一圈附近，没发现异常，才认真盘腿坐在江舟年对面五尺下方，双手交掌放在腿上，身体前倾恭恭敬敬执弟子礼。

    江舟年搭拉了一下身上青素色纱制对襟氅衣，又摸了摸头上的逍遥巾。

    他习惯了舒服自在，即便穿越古代，他也不是正式入门的三清弟子，为了方便，也只是穿身道家常服，既便于行走又不觉得束缚，现在被要求穿着这么正式服饰，实在觉得全身硌得慌。

    “观主，咱们这就是个私下传授，要不要这么隆重。”

    “不可，道、经、师乃我道家三宝，怎可轻慢闲视？”

    老观主态度坚决，“今道君目下，仙君师授弟子真经，若是怠慢，实是弟子罪过。”

    眼看老观主引经据典，有理有条，大有纵使自己不能听闻真经，礼也不可废态势，江舟年说不过，只得依言乖乖坐定，继续给老观主讲说经文。

    微风习习，树叶摇摇，不知什么时候门外来了两只红毛狐狸，悄悄窝在院墙上，听讲经文。

    忽然“噗通”一声，二人闻声看去，竟是一只红毛野狐出现在院子里。

    “哪里来的畜生？竟也通了灵智，敢偷听我道家奥义！”

    没想到仙君传法竟被这畜生旁听了去，老观主怒不可遏，法不传六耳，要知道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在蓝星，真正的修行之法自古相传，都是密之又密。

    “朝闻道，夕死可矣”。

    得道先人借天授神法之事来突出修行之法的珍贵，不管是伏羲氏仰观象于天，俯察法于地，以作八卦。

    黄帝所受真人传《太上灵宝真经》，还是天降大禹金简玉文《灵宝五符》，这些故事都反映出那些真正直指大道的真经宝贵。

    直到现在，经文密要都是一派立基之根，密不见人，即便要传给嫡传弟子，也要讲究传道之法。

    有的门派要求受法弟子以神魂起誓，不得旁传。

    有的门派认为用言语口传，会惊动天魔乱法，或是有第三人隔空偷习，因此传法都是师徒身居密室，不经口授，而是手眼相传，以符，甚至以阴神过法。

    有的门派甚至讲究血缘传承，真传密藏都是以血脉为桥。

    这中间如有人轻泄玄门秘法，罪过可是要打落神魂，永堕阴狱，日夜遭受拔舌、火焚、水淹等酷刑。

    真传之法不现于世，纵是世上身为万灵最长的人类都不得修行超脱之法，何况其他蠃麟毛羽昆类，生不得人身，终其一生，也不过日出月落，全然受本能支配，浑浑噩噩，生死安命。

    正常情况下，他类想要机缘下开灵，机缘都是万里无一，更别说开启灵智后，还要有修行法门，那更是需要大造化。

    万一真经密法阴差阳错被宵小之徒，邪魔外道听了去，自己失职事小，如果害得仙君被天道记名，损了阴德，那自己可真百死莫赎了。

    这也难怪老观主神怒之下，提剑就要向这只慌不择路的狐狸砍去。

    月光下，老人手中长剑闪闪，狐狸前足搭在墙上，后足发力，紧急之下怎么都跳不墙去，墙上另一只狐舍不下同伴，焦急得在墙上嘶鸣。

    眼待剑刃及身，狐狸一扭狐腰避过，四足并用，贴着地皮，如同一团红光，沿着墙向院门窜去，到了门口，细长狐嘴张开，犬牙啃咬门扉，前足使劲扒拉，就着门缝想要钻出去。

    可惜大门紧闭，上面又朝内落了门闩，小小狐狸如何挤得出去，余光瞥见老道再次提剑追来，眼见这次就要狐死当场，小狐狸眼珠一转，折身奔房檐下一脸懵逼的江舟年而来。

    跑到江舟年身前，屈膝站立，前足搭在胸前，向江舟年行礼作揖，嘴里“嗷嗷嗷”直叫，随后又趴下身子，如同人类一样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任凭追来的老观主提剑向脖子砍去，认命一样双眼紧闭，不作反抗。

    “等一下！”

    回过神来的江舟年，叫住挥剑欲砍的观主。

    要知道之前江舟年除鬼降妖，所遇妖魔鬼怪无数，各色恐怖也习以为常，看到这惊悚一幕只是觉得新奇和好笑。

    “观主，这种情况，按以前规定来说，如何处理？”

    “回仙君，这两只狐狸灵智已开，翻墙入宅，偷听仙法，按规定需要斩身灭魂。”

    老观主认认真真回答道。

    看这狐狸闻言紧张下，一身红色毛发不住抖动。江舟年心里有了判断，没想到在这里竟遇到两只灵狐，还能听得懂人言。

    “看来你虽未化去横骨，却能听得懂人言，你且起来。”

    江舟年看着墙上另一只狐狸，“想来你两是一起的，那你也过来罢。”

    墙上那只狐狸左右盘旋，仿佛心下犹豫，看了眼同伴，跳下墙来，低头耷耳，走到同伴旁边，依样蹲在地上。

    “你们家在何处？如何知道这里我二人在此传法？”

    见这只狐狸竟然没舍弃同伴逃命，还自愿下来，江舟年心里点点头，脸上神色如常，低头盯着两只狐狸问道。

    随后又想起这两只狐狸能听懂，但横骨未消，不能吐人言，自己又听不懂兽语。

    没想到两只狐狸嘴里“嘤嘤嘤”，手舞足蹈比划着回答。

    一番“交谈”下来，江舟年才知道原来这狐狸有今天也是有自己的原因。

    清水观依山而建，观后就是绵延的西山，山高林深，住着一窝红毛狐狸，天长日久繁衍生息，到如今除去病死的，被猎人鹰犬陷阱捕去的，被其他豺狼林豹吃了的，堪堪三代剩下七八只。

    也算这狐狸命中该有此缘法，那日一窝狐狸昼伏夜出，正在观宇附近捉些兔子老鼠裹腹，恰好赶上江舟年降临此界，引动附近灵气潮涨，机缘巧合下竟点化了灵智。

    自那日起，这窝狐狸灵智见涨，往日清水观鼎盛时，偷吃供品之时听人谈经论法，观人求神拜佛诸多言行举止，此刻豁然开朗，了然于心，眼珠也有了不少人性灵动之意。

    不过见识了那晚天威，其他几只狐狸趋利避害本能下，不敢再靠近清水观附近。

    反倒是其中两只小狐狸天性胆大，那晚得了这天大好处，血脉直觉还有机缘等着他们，虽然胆小多疑本能让他俩克制了几天。

    直到今天终于忍不住，悄悄借着夜色，掩饰气味，沿着兽道窜下山，到了此处。

    没想到刚到门外，敏锐的耳朵隐约听到有天音妙语传来，双眼对视，冥冥中自知这就是自己此生最大的机缘。

    心思难耐，循着墙线发现一处倾颓低矮的院墙，俩狐先后轻轻一跃，跳上矮墙，随后悄悄趴在墙砖上，凝神记诵。

    要不说狐狸是九窍类中最通人性的动物，不管能否听懂高深玄妙的词语真意，只是听着那年轻人朗声入耳，心底听得畅快，直觉得此刻是狐生以来最是惬意的一刻，侧耳眯眼，粗长红毛尾巴轻柔拂动。

    有只攀墙的狐狸也许是听得兴起，浑然忘记身在何处，抓耳挠腮，一脚踩空，才掉到院里。

    理清缘由，江舟年面色冷厉，语气森森。

    “你等不经主家允许，偷听传法，按罪当神魂俱灭。”

    两只狐狸被吓得就要倒在地上，江舟年话锋一转。

    “不过念在这中间有我的原因，我可饶你们其中一狐一命，另一只我就要按律处死，让其魂飞魄散，彻底消弭于人间……”

    “仙君……”

    老观主不解，正欲开口，江舟年一个眼神打断。

    “你们俩互相商量一下，看是谁留下来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