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不愿意搬迁举行游行这件事，早在波立政府决定引入外资，建设工厂的时候内阁就想到了。在9月1日的内阁会议中，帕德雷夫斯基向克里斯汀报告的时候，克里斯汀对在场的人说：“西里西亚地区广大，如果农户们私下暗中给我们使绊子，之后十几年那里也安定不了。但如果他们要是一起闹起来了，我们就可以当着所有农户的面把所有问题一次解决，之后就一劳永逸了。”

    “王储殿下的话虽然有道理，但让那些农户把土地卖出去，他们真的愿意吗？”列夫忧心忡忡，他马上要去西里西亚担任陪同德国企业选址的专员了，安抚当地的农户是他的职责，如果处理不好，发生了比罢工游行更严重的事情，他也逃不了责任。

    “西里西亚80%的农民都还有相关的土地贷款没还清。德国人收土地的价格，一亩地是5英镑左右，西里西亚的农户平均一家有10亩地到15亩地，如果把地都卖了，一次就能收获近60英镑，把贷款还了，至少还能剩八成。要知道，就算是华沙的工厂，一个普通工人一周的薪水才6先令8便士，一个月也才1磅6先令8便士，一年到头也就赚个16镑，他们这次一下就能拿到三年的工资。而且土地虽然不在了，但不代表工作也没了，在德国企业工作，工资按照华沙的标准，也是一周6先令8便士，”克里斯汀一笔一笔地给列夫算账，“农户一家就守着几亩田，一年到头能不能有10镑都难说。普通工人岗，一个男性成年工人的工资就是种田收入的两倍，女人也可以进厂工作，工资是男性工资的一半，加在一起就是原来种田收入的三倍。剩下的还有铁路线通畅之后的商业机会、服务员就业，他们把这块破地卖了能换多少钱，跟他们说清楚，他们心里明白。”

    “我懂了，殿下，”列夫在俄罗斯的时候就见过很多农民，他们可能学识底下、可能思想陈旧、可能难缠，但他们绝对不傻，在真金白银面前，他们比谁都识时务，“我就按您的意思去办了。”

    时间回到现在，在真的听到农户们游行的消息，列夫心里再次忐忑了起来。虽说厂房的选址还没确定下来，但是西里西亚工业区的大致范围已经确定了。除了政府机构和个别必要设施，其它全部的民房都要就行拆迁，在工业区范围内的所有农田都划归工业区所有。列夫粗略算了一下，大概会涉及到一万多个农户，不算未成年的孩子，也会波及到当地近7万居民。

    怎么安抚这七万居民，不仅是西里西亚政府担心的事，更是作为专员的列夫所担心的事情。现在游行的事情已经出了，他不上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卢卡阁下，当地的农户终于来找我们了，”对于这件事，列夫不打算对卢卡隐瞒什么，现在让他们知道西里西亚的民众不好惹，日后他们在建立工厂结束、正式开工的时候，对当地的百姓也会有所敬畏，“我去和西里西亚的政府处理一下，我这边会留几个书记员，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他们，若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就让他们转告我。”

    “阁下有公务，我也不好拦着您，”卢卡笑着和列夫握了握手，“我们选址有了结果，立马就给您送过去，然后我们就签约。”

    “当然，当然，”列夫敷衍地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在卢卡等人选址的时候，农户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几百个农户代表已经举着牌子、拉着横幅，堵在西里西亚省政府的门口了。面对这些农户，西里西亚政府也不敢做什么，只能让警察过来，在省政府大楼门口拉了警戒线，列成了人墙阻止农户们冲进大楼。

    列夫赶到时，这里已经热闹上天了。农户们聚在一起，举着“还我田地”的牌子站在大楼门口高声喊着口号，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的人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指挥着大家喊话的节奏。

    “我们要拿回我们的土地！我们要誓死捍卫我们的田地！”

    “拿回土地！捍卫田地！”人群们跟着领头人一起高喊着。

    西里西亚政府的人自然是不敢出面，把大楼的大门一锁，一个二个都从后门溜之大吉了。列夫来的时候只剩下两个专门负责农业的倒霉小文员留在这里，畏畏缩缩地躲在楼里不敢出去。

    “去，把那个领头的请过来。”列夫大热天地跑过来，连水都来不及喝，挥挥手让文员把外面游行的领头人带来。

    两个文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出去的意思。

    见到两人这个样子，列夫气不打一出来，一仰头把壶里的水全部灌进肚里，把空壶往桌上一拍，对着两人大吼道：“快去啊！”

    两人互相推诿着，列夫又补了一句“一起去！”两人才慌不迭跑出了大楼，找到领头人，低声下气地说政府有专人来找他。虽说政府的人来和自己说有政府的人来找自己这件事让领头的有些疑惑，但总归有个管事的了，他便整了整领子，走进了大楼。

    领头人进来的时候，列夫已经在一楼的会客室坐定了，面前摆着两杯茶、两杯咖啡，每个杯子旁边都有一沓硬币，茶杯旁的硬币少一些，咖啡杯旁的硬币多一些。见领头的人来了，列夫连忙起身，请来者坐下。

    “阁下怎么称呼？”

    “您叫我雅克就好，”雅克坐到列夫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桌上的茶杯和咖啡杯，拿起一枚硬币看了看，“您就是政府来解决我们诉求的官员？”

    “官员谈不上，我只是个商人，来跟你们算算账，”列夫把一杯咖啡和一杯茶推到了雅克面前，“这里有一杯咖啡，还有一杯茶。您先不用选喝哪个，听我说完再选。”

    “我知道农户们放不下土地，毕竟拿到手里不久，现在就要交出去，谁心里都不舒服。但是政府和企业都不会亏待你们，我了解过，现在你们这里每户人家平均应该有十亩田吧？”

    “差不多，”雅克点头，“我家就有十二亩。”

    “德国人已经提出了收购价，一亩地是5英镑。您家是十二亩，把地全卖出去就是60英镑。还了之前购置土地的贷款，怎么也能剩下50多镑吧。我知道您的疑虑，卖了地，日后的生计就没了保障，这不用担心，德国企业已经承诺会优先雇佣本地人——并且这个地方说实话除了这些商人也不会有什么外地人来了，你们不至于没有生计。而具体工资是按照华沙工资的标准发放，一个成年男性工人一年是16镑，女性工人少一些，一年是8镑。每年一共能赚24镑。比起你们种田的收入，可是翻了三倍啊。”

    雅克刚想说话，又被列夫压了下去。

    “我知道，有些农户不想进工厂，就想种地，这也可以。只要你们向西里西亚政府申请，当地政府可以特批一部分其他地区土地，以原先的分配土地的价格售卖给你们耕种。相当于让你们白拿三四十英镑的补偿款，这对你们而言是很划算的，不是吗？”

    “听起来是不错，”听了这么多，雅克反而是越听越狐疑，“按您这个说法，我们这些当农户的反而尽捞了好处，这世上还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怕不是你们为了忽悠我们这些种田的，编出来的谎话吧？”

    “我知道，我知道，”列夫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们不会信，那我就再给你们算算账。你们卖了田，德国企业建了工厂，你们每年也就多十几镑的收入，但是当地政府一年可是能多几十万镑的税收，还有数不胜数的钢铁、煤矿、机械，政府赚得可比你们多得多。就是因为有得赚，政府才会愿意拿钱出来，买你们的东西。”

    见雅克依旧是将信将疑，列夫也没有继续说了，只是让人抬上来一个箱子，打开箱子，里面都是20英镑的纸币，整齐地码着。看到这些英镑，雅克瞬间瞪直了双眼，下意识地伸手就想拿。

    “雅克先生，”列夫一拍箱子，把箱子合了起来，让雅克抓着了一团空气，“这里是20万英镑，一万户农户，每户20英镑，是政府特批的定金。如果各位不想用纸币，就和我说，我三天之内就把银行的人叫来，当面给你们换成2英镑的硬币。如何选择，看你们。”

    “给，给我们的，”看着这么多纸币，雅克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么多钱，真的是给我们的？”

    “当然，我人就在这，这一箱子钱也在这，”列夫拍了拍箱子，“跑不掉的。你回去和农户们商量商量，如果愿意，明天开始我就带着西里西亚政府的人，一手签合同，一手交定金。剩下的部分，等德国企业核定完成，各地的地基打好之后，我们再补给你们。”

    雅克几乎当场就想答应下来，把那20英镑拿走。要知道现在波立的一户人家一年的开销也就不到10英镑，现在他们一出手就是能供他们活两年的现钱。而且之后还有钱能拿，在画饼和现金的双重刺激下，雅克已经开始失去理智了。如果不是列夫关上了箱子，让他回去问问农户们，他几乎就要当场拿钱走人了。

    “好，好，”列夫喊了雅克好几声后，他才终于从金钱的刺激下缓过神来，连声答应道，“我现在就去和他们说，我们，我们回去商量商量，我们马上就给阁下您一个答复。”

    说完，雅克就忙不迭地跑出了大楼。

    现金对人的冲击是最大的，关于这点，没有人比列夫更清楚了。他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让农户代表和西里西亚政府一家一家地给农户们做工作，核实土地了。可以预料到，在这些细化的工作中，会有数不清的麻烦和困难，但是，只要农户们愿意走出第一步，向德国企业交付土地，后面的问题总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