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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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新的方向

    “我很高兴您愿意来华沙大学任教,”回程的帕德雷夫斯基接到了罗莎的电话,她决定接受邀请,去华沙大学担任经济学院院长,“学校方面的事情我会和教育大臣商量解决。你的党派也要迁到华沙?可以可以,具体问题等您来了华沙我们再细谈。”

    放下电话,帕德雷夫斯基长舒了一口气,只要罗莎同意来做院长,一切就好办了。

    而罗莎此时正忙着和党内的同志开会。大家就罗莎正式组建政党、参与到波兰的议会政治中的想法表达了各式各样的见解。

    “不过是卑劣的技俩罢了,想把我们拉到议会里,再许诺我们些什么,让我们背叛革命,这在过去已经做过无数次了,我们还要再犯一次错吗?”社民党的元老马尔赫列夫斯基对联邦首相的拉拢嗤之以鼻。

    “但现在也不是革命的时机啊,罗莎同志说得对,利沃夫同意参加革命的军人只有不到100个,”克拉拉把椅子移到了火旁,好让自己暖和一点,“这些人连组成一个连都不够,更不要说同十几万联邦军队作战了。我还是认为现在的重点是宣传思想,加强教育,只要民众的素质提高了,革命自然会爆发。”

    “这等于把政权拱手让给敌人了,”党的创始人之一瓦尔斯基愤怒地拍打着窗沿,“这不可能,我反对暂停革命!如果我们选择革命,就应该坚持它直到胜利,或者我们的死亡。如果党要放弃革命,我第一个不同意!”

    “我们在德国发动了那么多次起义,不仅是德国,还有英国、法国、意大利,有哪一次真的成功了,”克拉拉争辩道,“我们流了那么多血、失去了那么多同志,换来的是帝国更加强烈的镇压。工人和农民不了解我们的思想,他们并没有参与到革命中来,甚至会帮着敌人对付我们,在我看来,这样的行径不能称为革命,这只是和无政府主义一样的暴动罢了。”

    三人争吵了一阵,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把目光投向坐在书桌旁的罗莎。她今天把头发盘了起来,虽然只有四十出头,但罗莎的头发已经白了近一半,脸上也布满了沧桑。多年颠沛流离的革命生活在她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她是如此高大,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忘记了她只是个体弱多病,甚至还坡脚的弱女子。

    “我想,有一点我们是能达成共识的,无论我们是现在发动革命,还是未来发动革命,一定是广大人民的革命,它需要最广大的人民参与进来,而不是某一个党,或某一个人的革命。”

    看着自己的同志们纷纷点头同意,罗莎继续说道:“现在,我们的革命并没有深入到人民群众中去,这和我们的理念是矛盾的,甚至是相悖的。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克拉拉所说的,民众们没有接受过关于革命的知识,他们在政府的蒙骗下把我们的革命等同成了和过去一样的军事政变,甚至是暴动。”

    “来利沃夫的几年里,我在工厂发表演讲,在造船厂和工人对话,甚至去军营里和士兵们交流,”罗莎站了起来,正如她在废弃工厂演讲的那晚一样,她又变成了一个充满力量的演讲者,“我为他们描绘了一幅美好的画卷,但他们在乎的是什么?是今晚的面包,是明天的牛奶。从上个世纪开始,我们一直犯着这样的错误,我们口口声声说要为工人们革命,可当他们向我们要面包、牛奶和香肠的时候,我们给过他们什么?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一张空头支票而已!”

    “试图用这样的理论将他们绑架到革命上,我们和那些帝国政府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是支持革命、支持斗争的,”罗莎停在了她的三位同志身边,看着在炉子里燃烧的火焰,“但革命就像这炉子的火焰一样,没有煤,没有木炭,就永远也烧不起来。我现在要去做的,不是烧起火焰,而是储备木炭和煤矿,并撒下火种,我确信,最多二十年,帝国之间就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争,那才是点燃这炉子的火星,当火星烧到我们预备好的木炭上时,革命就会水到渠成。”

    罗莎的话让马尔赫列夫斯基和瓦尔斯基都沉默了,他们思考着罗莎的话,开始审视自己过去对革命的态度。

    “我和克拉拉所设想的,是先在思想界刮起一场革命。当这股革命的思想传播整个欧陆大地的时候,我相信,不论是英国的水手还是法国的士兵,不论是德国的工人还是俄国的农民,大家都会在同一面旗帜,同一个信仰下坚定地站在革命的一边,”罗莎沉默,她要表达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的同志们,革命不是逞强,任何牺牲都应该有价值。现在帝国们的势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我们就不该与之正面抗衡,广开民智、打入群众,这就是我对党下一步工作的想法。”

    罗莎的讲话结束后,几位党的负责人并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他们需要思考。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革命如同一道思想钢印打入了他们的大脑。甚至在一些党派里,革命成为了一种不可触碰的政治正确,如果有人反对武装革命,就被视为党的叛徒被驱逐出党。直到20世纪以来,一次又一次革命的失败,一个又一个生命的逝去,才让他们重新思考起了革命的意义。

    罗莎或许对的,思想革命的重要性远远高于暴力上的革命,在过去,启蒙运动孕育了今天的民主共和;那么在现在,罗莎所设想的这场思想革命会不会在未来引发一场真正的工人革命?

    “我想,我能理解您的想法,这是另一种革命,罗莎同志,”马尔赫列夫斯基面色缓和了一些,“所以我更不能同意放弃革命,我认为工农革命是必然的,是历史的大势。我们不应该因为一两次的失败,就否定它、放弃它,您觉得呢?”

    “我同意马尔赫列夫斯基同志的意见,”见马尔赫列夫斯基如此说,瓦尔斯基立刻表示了赞同,“卢森堡同志,如果您不是一位久经考验的社民党人,我一定认为您是害怕了,是要背叛革命了!思想上的革命与社会上的革命绝不冲突,甚至是互补的!我也反对停止社会革命,我认为应该,更加激烈地,更加频繁地发动革命,冲击脆弱的波兰政府,在它最薄弱的时候,彻底地打倒它!”

    见党内的意见无法统一,克拉拉只好出来打圆场:“大家对下一步该怎么革命的意见分歧很大,我想,既然如此,不如召开党的全体会议讨论一下,当下,我们可以先讨论是否将党的办公室搬到华沙,以及是否办一个新的刊物?”

    “蔡特金同志,这是原则问题,我同意召开全体会议来讨论,关于眼下的问题,”瓦尔斯基思考了片刻,“罗莎已经答应就任华沙大学经济学院院长的职位,我们要创办的刊物就不该只面对工人,也应该面向学生。他们有活力、有思想、有知识,更重要的是对革命抱有热情。我认为刊物要有大量面向年轻人的内容。”

    瓦尔斯基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大家认为,这个新刊物的名称应该加入一些青年的元素,以吸引大学生阅读。

    “把党的办公机关搬到华沙去,我认为没有问题,瓦尔斯基同志应当也是这么想的,”马尔赫列夫斯基看到瓦尔斯基点头,继续道,“华沙更大,工人也更多,更有利于我们开展工作,但是这件事,还有是否注册建党的事情,还要经过党的全体会议讨论,罗莎同志要去华沙大学任职,可以先观察一下,等她回来了,我们再做决定。”

    “好吧,过几天我先去一趟华沙,看一看那里的情况,”谈了一上午,大家总算达成了一些共识,罗莎在最后总结道,“我去华沙的日子,利沃夫这边,马尔赫列夫斯基同志先盯着吧。”

    几人又商讨了些细节后,便各自回去筹备了。

    “如果真的要注册政党,以后就要走入政治的漩涡中了,”站在门口,罗莎对克拉拉说,“曾经我们和这些政客、文人们没打过什么交道,以后恐怕要天天见面了。”

    “人生的乐趣就在于斗争,和命运斗争,和他人斗争,也和自己斗争,”克拉拉微笑着回应她,“倒是刊物的问题,你有什么想法吗?”

    “即便成立了政党,我也不觉得当局会让我们畅所欲言,”罗莎并不是一个空想主义者,她关注现实胜过幻想,“如果不能发行,思想革命就无从谈起了,一开始的文章也可以先委婉一点,也可以接收一些其它方向的稿子,先把刊物办起来,等有了一定影响力,再集中做思想宣传。”

    在罗莎的计划里,刊物不应该一上来就针砭时弊,应该先详细阐述社会民主党的理论和思想,宣传工人的贡献,让工人和学生们意识到现在社会的问题,而不是把它当作一个鼓吹革命的大喇叭。

    这就需要大量的作家,甚至是非社会民主党的作家。只要他的思想是先进的,在体制上是支持共和的,那么现在就可以为刊物撰写稿件。循序渐进一段时间后,刊物和党派就可以同时推进革命,等待机会引爆它。

    “罗莎,我认为你太谨慎了,如果你能拉到两位大人物给你的刊物写作,就算你在封面上写‘打倒国王’,当局也绝不敢封禁你的刊物的。”克拉拉笑着打趣罗莎的谨慎。

    “哪两位?”听到克拉拉这么说,罗莎都不禁好奇起来是那两位有这么大的力量。

    “玛丽·居里女士和亨利克·显克微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