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躺在母亲的腿上，玛丽亚纤细的手轻柔地拂过发梢，偶尔盖在克里斯汀的眼睛上，更让人在慵懒中萌生一股睡意。

    “等会要吃晚饭了哦，”玛丽亚看着时钟，轻轻蹭了蹭克里斯汀的脸颊，“快起来吧。”

    “妈妈，真的要让我去吗，”克里斯汀睁开眼睛，看着金色的天花板，虽然答应了去和贵族谈谈，但她心里还是没底，“应该，有更好的人选吧？”

    “这也算王储的责任吧，”玛丽亚揉了揉克里斯汀的脑袋，“而且你也要学着和那些贵族们打交道了。”

    克里斯汀坐了起来，睡得有些发懵的脑子还在思考着该怎么和贵族打交道，又该怎么从贵族手上把土地抢回来。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来说，这种工作还是太复杂了。

    波兰的贵族大多数并不是沙俄时代的旧贵族，而是波兰和立陶宛的新贵。这些有着从龙之功的功臣恐怕不会轻易吐出来他们刚刚获得的利益。

    吃饭的时间到了，克里斯汀和母亲一同前往祝圣宫的小餐厅——这是玛丽亚平时吃饭的地方。餐厅里有一个壁炉，几乎全年都生着火。克里斯汀进来后就觉得有些热，便把外衣脱了挂在衣架上。

    今天的晚饭不像前几天那么丰盛了，只有一盆猪肉蘑菇汤和一篮圆面包，然后简单地配一罐焖牛肉、一盘烤鸡肉和一盘蔬果沙拉。饮品也只有牛奶和野莓汁——连酒都没有。

    这顿饭是给克里斯汀和玛丽亚吃的，丽莎自然也就失去了与克里斯汀同座的机会。于是在两人落座后，她就离开了小餐厅，前往仆人厨房找东西吃去了。

    “女仆长小姐，您要的资料。”正当丽莎往煮开的水里下入意大利面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仆抱着一个箱子走进了厨房。

    “辛苦了，”丽莎回头看了一眼，是王后的贴身女仆，“格兹送来的？”

    “是，您上次要的关于托洛茨基的情报，我们已经整理好了，但是，”女仆把箱子放到桌上，顺手拿了一个面包塞到嘴里，“我们的人来送情报时提到他的线人在传递讯息的过程中短暂失联了一段时间，不能确定这位线人在这段时间内的具体行动信息，所以本次情报……”

    “我知道了，”丽莎看着箱子，皱起了眉头，这个箱子看起来就很重，不知道格兹那帮人到底放了多少资料进去，“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要了解托洛茨基就要了解社会民主党，要了解社会民主党就要了解伊里奇，要了解伊里奇就得顺带认识一下马尔托夫，”女仆仿佛在说绕口令，“然后还得知道克伦斯基、科尔尼洛夫，哦，还有一个人很有意思，我们也把他的资料放进去了。”

    “很有意思？”丽莎有些惊讶，这是她第一次听格兹的人说这个词。

    “对，很有意思。他的名字叫布哈林，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女仆吃完了面包，给自己倒了杯水，“但是他前段日子发了一篇文章，似乎是探讨农民问题的，文章我们放在里面了。”

    “我会看看的。”丽莎的反应很冷淡，她对这些文章不感兴趣。

    “还有，老大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还是说你不打算回去了，”女仆看了看丽莎锅里的面，摇了摇头，“你面煮过了”

    “是哪个老大，王后还是……”丽莎手忙脚乱地把意面捞出来，放到盘子里。

    “当然不会是王后，是副总指挥，如果你不回去，她就要把代理组长转正了。”

    “请你帮我告诉副总指挥，我不回去了，”丽莎回过头看着女仆，“公主殿下刚刚成为王储，身边离不开人。”

    “真令人惊讶，你不会真的打算做一辈子女仆吧？”女仆很惊讶。

    “如果是给克里斯汀殿下做女仆，倒也没什么不好，”丽莎用平底锅炒了些番茄酱浇在面上，端到桌子上，“如果你给她做女仆，我相信你也会不想走的。何况为了留下，我连哭戏都演过了。”

    “很难想象，不过既然你决心已定，我就回去和老大交差了，”女仆摆了摆手，离开了厨房，“祝你好运。”

    丽莎一边吃饭一边打开了箱子，里面的资料和她想得一样，多得让人几乎失去看完的欲望。托洛茨基、克伦斯基、科尔尼洛夫、伊里奇、布鲁西洛夫、布哈林……全俄国政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丽莎差点忘了自己一开始要的只是托洛茨基的资料。

    “好吧，慢慢看吧。”丽莎翻开了第一本。

    另一个方向，克里斯汀和玛丽亚已经聊了半个小时的明斯克见闻了，现在克里斯汀正讲到她在午宴上被托洛茨基反杀的故事。

    “虽然没有套出情报，但你能和托洛茨基交上手就已经很厉害啦，”这是玛丽亚不加丝毫掩饰的赞美，一个八岁的女孩能在俄国最高水平外交官面前走一回合，就已经足够她这位当妈的吹上十年了，“要知道，法国大使可是在会谈时直接被托洛茨基赶出去了。”

    法国大使在谈判中被托洛茨基训斥并驱逐的事情克里斯汀也知道，据说是那个大使在谈判中句句不离还钱，最后把俄国人惹毛了。

    “嘿嘿，也还好啦，”但是被妈妈夸，克里斯汀还是很开心的，“上次和妈妈这样吃饭，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

    “确实很久了啊，大概是两年之前了，你六岁生日的时候，”玛丽亚拿着刀叉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作为一个母亲，却一整年没有见自己的女儿，自己真是一个相当不称职的母亲啊，“确实很久了呢。”

    “所以这次见到妈妈真的很开心啊，”克里斯汀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宛若天使一般的笑容，“这一年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想和妈妈说，我在平斯克和明斯克的时候可帅气了！”

    “是吗，快和妈妈说说。”看着克里斯汀的笑容，玛丽亚觉得心脏似乎被什么很尖的东西扎了一下。

    她对整个欧洲了如指掌，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

    “还没聊完吗？”丽莎终于翻完了那堪比百科全书的资料，走到餐厅门前时，克里斯汀和玛丽亚还在里面聊天。

    “当然没有，她们一年都没见面了，”亚历山大站在门口，摆弄着手枪，“这把枪真不错，德国造的武器就是不一样。”

    “您也是来看望王后的吗？”丽莎只是轻轻弯了弯腰充当行礼，便在门口站定了。屋内，克里斯汀在和母亲说阿娜斯塔西娅的事情。

    “不，王后并不是我的生母，我和王后都没见过几面，”亚历山大把子弹一节一节地装上去，“德雷克跑到布列斯特去了，父王临时让我来保护克里斯汀。上次刺杀的事情让父王很紧张。”

    “幕后凶手还没有找到吗，殿下？”丽莎也很关心这件事情，她很担心克里斯汀会再遭到刺杀。

    “嫌疑人有很多，共和派和保皇派都有可能，”亚历山大抓了抓头发，“共和派觉得克里斯汀背叛了他们投靠了保皇派，保皇派觉得克里斯汀是共和派的间谍。”

    “贵族方面呢？”

    “贵族？哦，不用担心他们，”亚历山大对贵族没什么戒心，“他们一直觉得克里斯汀不是自己人，但是她是王室，贵族们不会刺杀王室。”

    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丽莎叹了口气，克里斯汀成为王储之后，处境更加微妙了起来，国内各个势力都行动了起来。有些人想讨好克里斯汀，换取未来的位置，有些人想彻底抹除克里斯汀，粉碎她对波兰的影响。

    丽莎责怪自己并不是个以武力见长的仆从，不能在关键时刻保护好克里斯汀。

    “辛苦你们了，等很久了吧，”思考间，玛丽亚和克里斯汀已经出来了，“亚历山大，来保护克里斯汀真是谢谢你。”

    “哪里哪里，哥哥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亚历山大说，“你们现在要回房间了吗？”

    “今晚我准备带着克里斯汀一起睡觉，”玛丽亚顺势搂住了克里斯汀，眼睛里满是母爱，“也方便你们保护我们啦。”

    “啊，丽莎，你今晚也待在这里吧，寝室旁边有一个小房间，”克里斯汀看到丽莎站在门边，朝她招了招手，“委屈你了。”

    “陪伴在您身边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丽莎跟上玛丽亚和克里斯汀的脚步，“我只是一介女仆，能侍奉殿下身边已是无上荣幸，怎么会委屈呢。”

    好官方，克里斯汀觉得自己和丽莎的关系已经比较亲近了，照理说丽莎应该不会说出这么官方的话。

    她抬头看了看搂着自己的玛丽亚，是因为不敢在王后面前失礼的缘故吗？丽莎也真累啊。

    亚历山大走在最后面，前面有女仆和侍者，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事实上，祝圣宫内部一直都很安全，上次的刺杀完全是因为阿列克谢也是约瑟夫的孩子，没人能想到同父异母的哥哥会去杀妹妹。

    这次自己布置好了足够的安保力量，绝对万无一失。

    “好啦，克里斯汀，”两人到了房间，玛丽亚兴奋地打开了衣柜，“你喜欢哪件睡衣？这都是去年我给你准备的。”

    看着一整个衣柜的儿童睡衣，克里斯汀第一次感受到了母爱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