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上午。

    一场多方势力参加的议事，便在临渊县衙展开……

    授钺司、守岱营为主要参与方。

    原县衙各级官吏旁听。

    剩下的城中有头有脸，可以出工出力的豪绅大户、牙行武馆，则是被吩咐配合的对象……

    半个多时辰后。

    那位王姓望烽偏郎将在千雄云、粟铭泉两人的陪同下，首先接管了菜市口土地庙废墟上的伏灵镇妖大阵支阵杵。

    接着，以癸字营兵力统管全城士卒，强征所有武人、青壮男性，进行守备换防……

    在安排剿蝗之前。

    这位望烽偏郎将又在十几名守岱营亲卫的护卫下，跟随粟铭泉、千雄云出了县城，直奔西山、北郊而去……

    晌午时分，烈日正酣。

    他们站立在原来“吴府老仆”死去的地方，如今只剩废墟烂泥的望柳亭下……望着大战之后遗留的数百丈方圆的毁痕残迹，以及那肉眼可见的藏在荒野之间的无尽血肉渣糜。

    只剩一片神情凝重。

    王姓望烽偏郎将与千雄云面面相觑之后，兴起一丝惊忌……

    “真有死途仪典和诡物聚噬体出现？”

    ……

    不提他处。

    霍玄澜也正向林蔚儿、杨一梨等人嘱托交代各项事宜，依依惜别……

    林蔚儿和杨一梨两个女孩，都低声啜泣。

    李卯、柳玉书、张奎武和徐天恩等人，各个感慨万千，又惶恐拘谨地听着：

    “这些武学功法，你们一定要好好习练。若有百姓想要学武练剑的，可以教些，但也不必倾囊相授。

    除非看到好苗子，那倒是可以留下，悉心贴身教导。

    对了，之前教你们对付蝗灾的‘粉尘爆炸’的法子，千万不能用了，也不能外传……否则会有麻烦！

    接下来这段时日，我要去趟许州兆闰郡，或许还得去其他地方……

    上午授钺司和郡城守岱营的军队入城，想必你们也看到了，知道了传开的消息。连山郡的蝗灾已经扩大，兆闰郡下辖诸县以及相邻的雾阳郡，都受灾严重……

    如今出城横跨荒野，危险重重，所以你们就留在临渊县城。相比他处，有守岱营镇守的临渊县城，一定比别处要安稳些。

    这段时间也给你们好好考虑。

    短则两三月，长则七八月，我在兆闰郡安定后，或许会回来带走你们中的几个。

    若有愿意的，到时候你们便跟着我去兆闰郡城发展……”

    随着霍玄澜的各种絮叨。

    众人互相对视，倒是有了心动，但同样也产生不少犹豫。

    这是霍玄澜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不再将其全部留在临渊县。

    时至今日……

    霍玄澜见到了更多的杀伐凶险，历尽劫波。

    见识到了守岱营的规模浩荡，治军严明，见识到了千雄云小队的欺压，又与之爆发冲突打脸，他对于培植自己势力的想法，有了更深的迫切感。

    杨一梨收止眼泪：“叔叔，我真的……也能跟你去吗？”

    看着她满眼憧憬，泫然欲滴。

    霍玄澜莞尔地摸着她头：“你如果练武用功，我来的时候发现你功夫不错的话，我就考虑带走你……”

    “好，一言为定，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杨一梨恶狠狠地点头，伸出小拇指拉勾。

    霍玄澜与她拉了勾。

    这小屁孩才由哭转喜，一阵傻乐~

    林蔚儿羞眸含泪，隐隐期待：“那，那……我呢？”

    “蔚儿——”

    霍玄澜略有沉吟，但也坦荡地抬起一双眼，笑着直视她眸：“说些违心之言，没有必要。所以我就直话直说了。

    你不同于杨一梨，她是无家可归，且能够狠下心决断……又有见过血的经历。

    你却太过善良温柔。

    但即便如此，你如果对我有用，甘冒风险，有足以自保的武功，并且老堂主舍得放你离开的话……我仍旧可以带走你。

    可这些你能做到吗？

    这些时日来，想必你也看得足够清楚了，与我在一起，必然是刀山火海，事事危机，难寻安稳。

    我也愿有伊人相伴，日夜有温柔乡可眷。

    但我绝不愿意带着累赘，带着拖油瓶过活，否则害了我，也会同样害了你……

    你回去想清楚，看看自己究竟渴望的是什么。

    然后再告诉我。”

    ……

    霍玄澜定定地直视她眼睛，说完。

    林蔚儿怔住，泪雾稍溢，但终究忍住……

    她颤了颤，朱唇中仅迸出寥寥数字：“好，那我回去——”

    伊人转身离开。

    没走数步。

    终究又是忍不住，香肩微耸，低声凄泣……

    林蔚儿很明白，霍玄澜说的是对的。

    但也因此——

    霍玄澜的直白与看破，更让她一时难以接受，心中伤痛。

    ……

    翌日。

    在城门边，目送霍玄澜一行人策马远去。

    林蔚儿与付裘申等人，都神色怅惘，或恍惚不已，或哀戚隐隐。

    林蔚儿默默注视着霍玄澜背影。

    付裘申说道：“他人不错，可惜注定一生不平，险象环生。你只要跟着他，便难以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他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这里……这里就是很痛……”

    林蔚儿不再遮掩，捂着自己胸口，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揪紧。

    她开始失声痛哭。

    ……

    ……

    背后有人看着他离开。

    霍玄澜也在看着别人离开……

    当抬头目睹。

    千雄云一行人皆乘飞行法器，潇洒飘逸地腾空而去，而自己等人却还要骑着马时。

    霍玄澜呆愣低头，看向自己坐下的马儿，嘴角微抽不已。

    “为什么我们没有那种东西？”霍玄澜有些幽怨地问道。

    几人不解看来。

    霍玄澜指了指天上，那一叶扁舟“嗖”地飞过，划起一道云烟……

    林猗、卢哲两人表情有些僵硬，明秀尬得咳了声。

    见厉申幽默不作声，粟铭泉皱眉不已，似在沉思。

    明秀悄悄凑过来，嘘地传讯道：“这不很明显吗？我们没那么多的身家，换取和购置这种法器。

    队尉对外一向冰冷刻板，被千雄云这些人明里暗里地针对，时常遭受打压，所以分配给我们的任务，大多是钺酬很低，又吃力不讨好的。”

    所以……才被安排到临渊县这种最偏僻的县城来？

    霍玄澜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

    但听到“钺酬”两个字，他又露出更加疑惑的眼神。

    明秀仰天无奈一叹。

    继续解释道：“钺酬就是我们出任务的报酬，是司内给定的，相当于功绩。

    我们要换法器、丹药、符箓、灵材或功法之类的，都得凭钺酬与内司等价交换。

    自然，你如果在任务中缴获这些东西，也可以交予内司换取对应钺酬。

    你如果不在内司换……就只能去市面上购置或出售。但市面上更划不来，而且受限制很大。内司对我们自己人反倒有一些优惠。

    只不过……像法器之类的东西，都归千衙封器院炼造或管控认证，必须经其统一编符，记录在案，才准出售。

    正是因为管控，所以价格高昂。

    你懂了吧？”

    明秀露出一副囊中羞涩的样子，对着霍玄澜摊着手，眨巴了下眼。

    “这是朝廷为了打压宗门氏族，控制散修势力，避免危及统治的国策？”霍玄澜皱眉道。

    “没错，你猜对了。”明秀眼皮一耷，撇嘴道：

    “顺便也管控了我们自己人。

    授钺司一直有打击黑市法器流通的行动。就像兵部也会定期查验那些生产烟花爆竹的商户，并且限制供应量一样。”

    霍玄澜摇摇头。

    看着天边飞走的千雄云小队，不禁“唉”地长叹一声……

    这临渊县距离兆闰郡城，可是足足有四百多里，一想到要全程骑马回去，霍玄澜就感觉胯痛腿疼。

    路上还指不定遇上多少荒野上肆虐的妖魔……

    他倒是想御剑飞行，但他却远远做不到以此赶路，长途跋涉。

    得知这些之后。

    霍玄澜不禁在心里默默盘算，以后该怎样赚钱谋生的问题……

    混成像粟铭泉和明秀他们这样子？

    霍玄澜自然一百个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