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

    一只信鸽从崖底飞起，朝着临渊县振翅远去。

    霍玄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神微眯。

    “这就通知芈朗了吗？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啊，怪不得芈朗会派他们两个前来。”

    想必他们下崖之前，早已定好。

    只要刘罡和张旭毅，经过一定时间，仍未返程，或传回第二道讯息——

    那么芈朗便会派更多人下山搜寻！

    如果霍玄澜还是前身，届时以寡敌众，恐怕真的难逃一死。

    但只可惜……

    “霍玄澜”的际遇，远超他们想象。如今早已今非昔比！

    “区区跳梁小丑，花招倒是玩得挺多。”

    霍玄澜冷哂一声，低头看了看手里牵着的女童，转身离去。

    瘦小女童已醒，此刻满脸怯懦，弱弱道：“叔叔，我们去哪里？”

    树影婆娑处，只飘出一句话。

    笑意森然：

    “带你逃走，然后……教你杀人和报仇！”

    ……

    一连两日过去。

    刘罡和张旭毅在山中追寻，好几次都快要抓到霍玄澜时，但总是失之毫厘，被他险险逃掉。

    看着地面残留的炊火，仍有余温末烬。

    尚未烧尽的干柴中，还丢着几块骨头、半块兔皮，几丝青烟仍在往上蹿腾。

    刘罡脸色微翳：

    “这小子带着个拖油瓶，在山里逃窜，居然还有闲心吃食？他果然是在故意吊着我们。”

    张旭毅看向远处茂林。

    密密麻麻的树枝肆意生长，树冠高耸，遮天蔽日……

    就像在山林间挥洒的绿铅翠墨，浓淡相映，层叠起伏。

    在如此湿气弥漫，视野受阻的环境下。

    就算偶有烟火，只要不是太大，距离不远也很难发现。

    “姓霍的这些年，跟着平老头走南闯北，学了不少本事。有时遇上匪盗劫掠或追踪，翻山越岭几个月都是常事。

    在林中逃窜……确实是他的拿手好戏。”

    “不过——”

    刘罡在地上摸了摸，抬头讥笑：“金刺茶毒正在发作。他应该也快到强弩之末了，支撑不了多久。”

    地上有一抹泛黑血迹。

    也不知，是不是霍玄澜故意吐出来的……居然并未掩盖。

    张旭毅看向刘罡，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奸笑：

    “没错。他体力不行了……那个女娃娃一直跟着他，就是他最大的破绽！”

    ……

    深夜，山林遥远处。

    “呜”地传来阵阵狼啸，此起彼伏，好似呼唤同伴归返的乡谣。

    霍玄澜与杨一梨藏身于一处树上，用草叶叠成了窝，躲避地上野兽。

    杨一梨突然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捂住耳朵，躲进霍玄澜怀里，丝毫不敢看外面。

    “不要怕，几只狼而已。叔叔明天就带你去吃上一只……那玩意儿其实与狗也没有太大差别。”

    霍玄澜轻轻拍着女童脑瓜，安抚其情绪。

    在第一天，他就得知了女童名字，两人关系早已变得熟络起来。

    差点想说蛋黄派驯化网红狼的故事，逗乐解闷……但一想到氛围不对，霍玄澜又只好住嘴。

    他几乎小半夜都在守夜。

    直到天亮之前的凌晨，才浅浅眯上一会儿。

    三日逃亡。

    还要带着一个累赘，几乎让霍玄澜精疲力尽。

    次日，天光大亮。

    霍玄澜带着杨一梨从树上爬下。

    故布疑阵之后。

    迅速朝另一方向拉开距离，然后简单布置了几个陷阱，就此停下。

    “叔叔，我们不逃了吗？”杨一梨好奇又害怕地抬头，楚楚可怜地看向霍玄澜。

    霍玄澜低头莞尔，和煦一笑：“不逃了，今天我教你报仇和杀人。你怕不怕？”

    杨一梨眼神微抖，然后……红了眼眶。

    她强装坚定地摇摇头：

    “不怕，娘死了，哥哥也被坏人变坏了，一梨必须强大起来，才能活下去。”

    这句话。

    显然是霍玄澜教她的。

    见其如此懂事，霍玄澜很欣慰，拍着她的小脑瓜，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

    “很好，先吃饭吧。人要长高长大，必须按时吃饭，多补充钙和蛋白质。”

    虽然不知道“钙”和“蛋白质”是什么。

    但杨一梨还是认真地点点头。

    霍玄澜拿出昨天留下的兔腿，已经刻意烘干了，所以并未变质。

    递给杨一梨一只，他自己也啃起一只。

    一大一小，竟还能相视一笑。

    ……

    当霍玄澜给自己眼前一抹，开启大幻剑瞳的时候。

    不远处，终于响起一道惊叫声：

    “混账，姓霍的那小子就在附近——这是他的陷阱！”

    鸡飞狗跳的声音，伴随着大量混乱不堪的竹木破空声、树枝抽打声、地面塌陷声……

    以及，人狼狈摔倒或跳开的声音，传入耳中。

    刘罡和张旭毅，显然变得气急败坏。

    “他就在那里——”

    伴随一阵破口大骂，两人兔起鹘落，飞快接近。

    而霍玄澜开启大幻剑瞳，此时已进入功法推演状态。

    一连签到三天，霍玄澜又获得三颗【〔凡〕剑种·神经元细胞·灰色癌变】。

    这一类剑种，显然就是最常见的每日签到奖励。

    这三天，霍玄澜也曾尝试过猎杀一些小动物，以获取“剑种细胞”。

    可惜皆未成功。

    这里面，或许还存在某种限制……比如存在起始获取门槛，或等级差距过大，就会导致无法获取等等。

    但这并不影响霍玄澜的目的达成。

    就这片刻间。

    无数万剑劫箓，于他剑意森寒的眸中……再次浮现：

    【第一载，《斩虎剑法》极诣之后，你遇到此生最大的瓶颈……】

    【极诣已为人间巅，此后岂有天外天？你的武功好像再也无法寸进……】

    【第十二载，你碌碌无为……】

    【第二十四载，那个原本在江湖上号称‘绝世天才’的你，渐渐不露人前，各门各派的武林同道，却觉你愈发可怖……】

    【第四十九载，你已过古稀，却至今未能迈过那道关隘……不由得心灰意冷，归隐山林。】

    【突然一日，整个盛国遭敌国侵略，燃起遍地烽火，你皓首白头，匹夫一怒，竟然选择再次横空出世，一人力挽狂澜，杀得天下震颤，血流成河……】

    【那是第六十二载。】

    ……

    一载一呼吸。

    兔奔乌走，光阴飞逝。

    霍玄澜恍然回神时，仿佛已重新走过一遭几十上百年的人生。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一霎间，鬓角似染上一抹雪白。

    霍玄澜微微震撼，甚至觉得悚异……他强迫自己收束心神，然后摇摇头，甩去这些杂绪。

    万剑劫箓留下最后一段记叙，然后停止变幻：

    【第八十四载，你白发苍苍，终于通悟《斩虎剑法》极诣之上的更高境界：那是……剑途·一宫黄品《五虎断魂剑》初习！】

    【可惜受困于凡胎之体，你终究无法踏出那最后半步……成全一个完整命途。】

    【即便如此，你已是凡胎武巅，从此屹立于人间江湖之尽头！】

    【命途之下，再无敌手！】

    ……

    【〔凡〕剑种·神经元细胞·灰色癌变】的数量。

    一瞬间从一百一十颗，减少至三十六颗！

    八十四颗对应剑种，在短时间内疯狂增殖，体积扩张五万倍。

    这过程中恐怖的颅内挤压，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痛……几乎让霍玄澜的整个脑袋都像要崩开！

    他的太阳穴凸鼓不休。

    满脸涨红，青筋暴起。

    眼球之中……布满血丝！

    “你们终于来了？”

    霍玄澜一声狞笑，昂首拔剑而起。

    站在不远处，察觉他状态有异，担心再落入陷阱的刘罡与张旭毅……竟齐唰唰地驻足止步！

    一瞬间，他们如临大敌。

    两人都灰头土脸，满身伤痕，但都无比恼怒地看向霍玄澜：

    “霍小子，你又在搞什么鬼把戏？死到临头，还想故弄玄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