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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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水月寺

    长青侯府是京中权贵人家中的一股清流,老侯爷白晚舟喜好诗书,虽已承爵,却还是一意下场,考了个进士。不仅如此,他对待后代子孙也极是严格,男童四岁开蒙,六岁进入家学,四书五经,竟一样不少,和儒士文生走的是一样的路子。白府的儿孙们也极为争气,竟全过了秀才,而嫡孙子秋,在去年下的场,竟得了一等五甲的名次,很让白爷得意,京中的儒士文官因此对白家另眼相看。而白府世子白子秋也以不凡的才学与显赫的家世被京中小姐倾慕不已。

    白府的白老夫人喜好花草,所住的院落里种满了她喜好的花草,这日,正当她为前院那缸白莲换水时,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老夫人,才刚韩府送来了单子。”白老夫人忙将手中的水壶递给一旁的丫头,接过那张长长的单子看了起来,边看边说:“果然,我这个老姐姐最宝贝这个孙女,光庄子田地就这么多……”

    看罢,她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晚晴,你去开了库,把我那两箱衣料也给我这个孙媳妇添上吧。”一旁的大丫头晚晴有些迟疑,道:“老太太,这可是宫里例年的赏赐啊,你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白老夫人笑了:“看你这丫头说的,几匹衣料子,几箱玉石,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她将单子仔细收在一个盒子里,交给了晚清:“我这个孙媳妇从小没了娘,我不照看谁照看?”晚晴笑道:“老夫人这么看重,我可真是有些好奇呢。”老夫人也笑道:“模样很是干净,端正,我瞧着不错,就是有些拘束了。不过,上次韩府送过来一幅白牡丹,我估摸着就是这个孙媳妇画的。”

    说着,来到书斋案前,将放在一旁的画卷慢慢打开:只见画上那盆白牡丹半开半合,淡墨晕染恰到好处。老夫人边看边慢慢道:“这幅画初看并不觉得什么,越看越觉得有味道,说不出的富贵,又说不出的寂寞……”一旁的晚晴看着画,想起了家里的爹娘,不由也湿了眼眶。

    与此同时,白府西边的院子里,一位管事娘子正在指挥丫鬟仆妇打扫院落,一边厉声道:“你们这些个秋华院的最好仔细些,秋天世子夫人就要进门了,你们可要好好地把院子洒扫干净……”

    说着,突然看到半月院门口的华服夫人,忙堆笑上前道:“这暑天日头毒,夫人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哪用得着夫人亲自来看!”白夫人看了她一眼,半晌道:“还是来看看吧,听说我这位新入门的媳妇很有些才华,又是清贵门第,老太太旧友的孙女,我们可别丢了脸面呢。”一旁陪笑的仆妇道:“我们白家什么门第,她能嫁进来是她的造化。”白夫人听完笑了:“秦妈妈,你先把别的事情放一放,下午陪我去选些素雅的轻纱,给他们小两口做些帐子窗纱。”秦妈妈笑道:“少爷最喜欢淡雅的颜色,夫人您为了少爷真是用心良苦啊!”白夫人点头:“子秋是我的儿子,我当然要处处为他想到。”她突然想起问道:“对了,子秋呢?”一旁侍候的秋华院的丫头说道:“少爷一早便去了水月寺了。”

    初夏的水月寺,因为暑热经不如春日的游人如织了,一些春花也渐次谢了,不过钟声回绕伴着青烟缭绕,树林鸟鸣,草丛蝶舞,却也别有一番韵味。亦君陪着师傅月影正在水月山中游览,月影默默看了眼这位女学生:见她面色红润,两鬓的发丝都汗湿了垂了下来,却也不喊一声累,只管跟着自己。当下便心中感慨:自己一生坎坷,幸好暮年能得一弟子,性情淳朴不矫饰,很合自己的性子……

    一行人跟着月影师傅爬了半日,总算在一块平地停了下来,亦君坐在一块山石上,一边擦着汗,一眼望去,满目的群山环绕,连绵不绝,更有阳光下澄蓝的天,清风拂来,一阵清凉舒适。亦君兴致起来,便忍不住道:“好一处所在!”

    待亦君准备好颜色画纸,便照着画了起来,而月影师傅则在一旁休息指导。没过一会儿,一位小沙弥走来拱手道:“方丈听闻旧友来访,特请月影先生一聚。”月影听了有些为难,道:“可是……”亦君不想师傅失望,便道:“师傅,你放心吧,这里有这么多人呢,又是水月寺的山林内,没事的,我画完了等你回来查看。”月影闻言,便留下身边的几位书童,加上亦君身边的人,总有二三十个丫头婆子才放心下山随着小沙弥去了水月寺。

    却说亦君自从穿越过来后这是第一次出门,自是十分高兴,一边给画添上颜色,一边想着:光是山石有些乏味,要加些人物才生动形象有趣呢。于是又琢磨着要把自己加入画中,不由得便口中吟道:“山色元佳,山景堪夸,山外晴霞,山中有他……”

    “这个他是谁呢?”亦君正在出神,不料被这一声询问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一袭青衫的公子正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亦君有些发窘:“是你啊!”白子秋心里没有来由地高兴:也许这就是缘分吧:“韩姑娘,请恕白某唐突,实在是姑娘的画太与众不同了。”亦君转头看看自己的画,道:“这是我初学山水的习作,拿不出手的。”

    “这幅水墨山景,虽没有画院的先生们画得那样气势滂沱,却别有一番生气,这山中的樵夫,山下的双连亭,连姑娘自己也入画中,心思真是妙不可言……”他一边说,一边指着画中的一处,道:“只是这里用了头绿,色重,如果换做二绿或者三绿会不会更显生机?”亦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比了比,心下豁然,笑了开来,俯身一礼,道:“谢公子不吝指导。”看着眼前的女子蓦地笑颜如花,显出些清丽又有些妩媚,白子秋不由有些发怔,心道:眼前的女子秋天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了,那时,自己就可以每日都看到她的笑……

    一旁的琉璃有些着急,道:“这位公子,虽然这水月山谁都能来游览,不过终究男女有别,您看到我家姑娘在此作画理应回避才是。”那位公子对着琉璃一揖,道:“姑娘,我之前与你家姑娘见过几面,也算旧识,今日碰巧见到,理应来问候一番。”说着,转过身对着亦君道:“韩姑娘,今日一见,白某深以为幸,如姑娘不弃,某愿为姑娘作题,以全此刻。”琉璃急道:“千万不可,这对姑娘的闺誉有损。”亦君皱了皱眉头,道:“为何不可,公子请写。”白子秋欣然提笔,略顿片刻,便在画边写上题款。

    亦君一旁看着:眼前人长眉深眸,青衫如画,心道:这个人和自己,是一样的吧,不由浮想,见他写完后看向自己,又敛回心神,却已然收不住脸上的红晕。白子秋见了不由愣了愣,又了然微笑,向亦君深施一礼,告辞而去。

    回到水月寺,先生还在和方丈品尝聊天,亦君百无聊赖,便逛起了寺院的后园子。

    山石花草并无大新奇,直走到园子深处那几棵海棠树,便看住了:这海棠粉中带艳,虽艳丽至极,却姿态潇洒,别有一番不同。一旁的琉璃很是奇怪,道:“姑娘,我们府里牡丹芍药,山茶玉兰很是齐全,你怎么稀罕起这海棠来了?”亦君笑着转过头来,手指点了点琉璃的额头,道:“傻丫头,你只知道牡丹富贵,玉兰雅洁,却不知道这海棠的妙处”,说着,她指了指树上那片缤纷道:“这花可以清贵,正所谓:海棠不知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可为人所吟诵;也可世俗,就如那街边墙角那一抹红艳,给街边巷尾为生计奔忙的人带去片刻美好,片刻欢愉……”

    “说得好!”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亦君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正向她走来,此人眉目清秀,齿白唇红,十分漂亮,只偏白的脸色显示出些许不足,不过看他的服饰随从,便知他不是平常人……亦君心念一转,便附身一礼,道:“小女今日随先生来水月寺一游,不想却打扰到公子了,不扰公子雅兴,先行告退了……”说完便转身要走,却被那位公子拦住,道:“且慢,姑娘方才那句诗很是新鲜,吾很感兴趣,想向姑娘请教一番。”亦君心里大呼糟糕:这,自己随口一说,岂不给自己惹祸,便有些紧张道:“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并不是自己的……”“哦,敢问是哪本书?写书人很有些诗才哦”那位公子双眸饶有兴致地看着亦君,有些玩味道。

    正在此时,却听到一旁的声音传来,“玮州,别的不说,你一定要帮我打听一下,那个方家的姑娘到底怎样?”“你这种事应该叫媒婆冰人,怎么叫上我了?”“谁不知道整个金陵城你陆玮州最是热心侠义,胜友如云,这种事也只有你能帮到我了……”“别,别给我戴帽子……给我什么好处?”

    只见两人边说走边从旁边的满月院门中走出,却不料看到眼前这幕,红衣男子愣了片刻,便笑了起来,道:“二殿下,难得在此处遇见你,今天是来游山赏景的吗?”华服男子道:“原来是陆家老二啊,有什么事情吗?”“听说二殿下精通兵法,在下很是倾慕,不知可否对在下指点一二。”说着,他便凑到二殿下跟前,二殿下目视着他:“你确定?”红衣男子也望向他,道:“求之不得。”说着,他一边拉着二殿下,一边转头看了亦君一眼,亦君早已明白他的用意,忙拉着琉璃快步离开了此处。

    待亦君走远,二殿下便笑了:“你喜欢她?”陆听寒面不改色道:“谈不上喜欢,只是难得遇上二殿下,不想错过。”一旁的侍从听后大喝道:“大胆!”二殿下摆摆手,道:“听说你是武试探花?我这里有十个人,到要看看今年探花的身手到底如何……

    一旁的袁公子躲在垂花门后面,听着二殿下一席人走远了,才敢走出来,看到了地上满脸青紫的人:“听寒,那可是当今的二皇子殿下啊,你也敢如此,可把我吓坏了。”陆听寒边走边道:“你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怎得还是这样胆小?”袁公子急走两步,来到陆听寒面前,道:“就是因为我就要成亲了,才更要权衡轻重,不可一时气盛,坏了自己的事啊!玮州,你听我一句,改了吧。”陆听寒看着他,不发一语,许久才道:“你还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方家的姑娘?”

    亦君并不知道这后面发生的事情,只是对这红衣公子甚是感激,见过他好几次,却不知他姓甚名谁,更不知如何报答。不过听他的好友唤他作玮州,看来这个玮州就是他的字了。还记得这位玮州公子和白公子好像是好友,思及白子秋,亦君便想起山中情景,想起他凝神的专注,也想起他挥笔题词时的挥洒自如,更想起他笑望向自己的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