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军在先锋血鹰骑的带领中，攻入姜国重城——邺城。

    血肉横飞的尸山血海之间，顾飞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其他事，只是榨取身体最后一丝力量，近乎用着身体本能在战斗。

    不知是杀气迸溅，还是鲜血染就的猩红双目，只要看到手持兵器，身穿不是云中甲胄的士兵，顾飞白就拼命上前砍杀。

    远处一个摔倒在地上，双腿蹬地，惊恐后退的士兵，顾飞白一眼就认出是姜国的制式盔甲！

    顾飞白双手握紧几近卷刃的长剑，毫不犹豫地直冲上前，想要结束他的性命。

    一个孩子就如今日一般，拦在姜国士兵的身前，大声质问顾飞白：“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要杀我爹爹？”

    顾飞白依稀记得孩童瞪红的双眼，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在地上。

    他亦如今天这般怔愣，浑身脏兮兮的孩子，看到顾飞白发愣，立马捡起姜国士兵丢下的制式长枪，恶狠狠地朝顾飞白的腹部捅去！

    顾飞白脑子一片空白，明明身体想要反应。

    可是脑中回荡的声声质问，却像是地狱伸出的魔爪，拽住顾飞白的身体，让他无法面对刺来的长枪，作出任何反应。

    顾飞白从来没有在这生死一瞬间，去体悟战争对于交战双方的意义……

    “咻！”

    就在枪尖快要刺进顾飞白腹部的刹那，一道破空声陡然响起！

    一支闪着银白色寒光的利箭，越过顾飞白，从孩童的眉心直接贯穿！

    强大的冲击力，带动着孩童的身体，撞在垂死挣扎的姜国士兵身上，姜国士兵与孩童立时毙命！

    “新兵蛋子！”

    一位身骑枣红色战马的弓弩手，正从箭囊里重新取出一枚新箭，以作补充。

    看到顾飞白终于回过神，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弓弩手随手将挂在马鞍旁的铁剑，抖手扔给了顾飞白，而后便拍马离开了。

    “谢……”

    顾飞白一声谢谢还未说出口，弓弩手早已拍马离开。

    素昧平生之后，再一次相见，便是阴阳永隔。

    顾飞白再也没有机会说出那声谢谢，弓弩手的尸体，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被发现。身中刀伤六处，刀刀致命！

    抬走的时候，尸体刚好在顾飞白面前经过。

    顾飞白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那位弓弩手。

    此战，他顾飞白杀敌二十三人，按云中军律，可连晋两级！

    而此刻，已经身赴黄泉的弓弩手，同样没有机会告诉顾飞白。

    他随手扔下的铁剑，其实对他而言，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

    连晋两级，是每一个士兵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顾飞白并没有去领取军功，反而因为邺城那个孩子的声声质问，他消沉了三月有余。

    “我爹是英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呜呜……”

    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面对如此严重的指控，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父亲，此刻却被打小敬重的云天军士兵横加指责。

    年幼的孩子，终究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这声哭声也将顾飞白拉回了现实……

    “为什么……为什么……战争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记忆与现实的交错，让顾飞白如同陷入幻象之中。

    无数浑身浴血的孩子，张着手臂，像潮水一般朝他涌来，向他索命！

    幻象步步紧逼，顾飞白步步后退！

    他逐渐退到了思想的悬崖边，已经退无可退！

    “不好，他入心魔幻境了！”

    云天一直有留意顾飞白的精神状态。

    看到顾飞白双瞳中，黑色的煞气，还有红色的杀气交织在一起，恍如恶魔降临尘世一般！

    云天急忙站了起来，就要出手去救顾飞白。

    可是，当他站起身，感受到经脉中空空如也的灵力时，云天不由地惨然一笑。

    昔年功力卓绝，压盖诸国的云天司战，如今，只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的士兵，都救不了的废人罢了……

    君惜若听到云天的惊呼，立刻恍如电闪，飞身上前！

    凌雪峰抱着男孩，看到君惜若向自己的方向猛冲过来，出于防守的本能，直接伸出左掌拍向前去。

    电光火石之间，君惜若微微侧身，左手抵住凌雪峰拍出来的左掌，右手并指点在顾飞白眉心！

    凌雪峰感到一股庞然大力，从被抵住的左掌上传来！

    他赶忙后退一步，抵消强大的冲击力。

    “竟然是……神髓境！”

    凌雪峰抱起儿子，连连后退数步之后，心下惊道。

    君惜若看着凌雪峰连退数步，勾唇轻笑，丝毫不以为意。

    他双指微微用力，灵气瞬息之间如同穿石之水，从顾飞白的眉心流淌向灵台。

    顾飞白仿佛置身寒冰炼狱与岩浆地狱之中，一点冰凉，从眉心蔓延至全身。

    他感觉身体之内，仿佛有一条路径，从眉心到心脏，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潺潺冰泉！

    顾飞白缓缓睁开眼睛，神智已经恢复清明。

    看着眼前仙风道骨，恍如仙人临凡的君惜若，顾飞白瞬间知晓了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情不自禁地想要跪下行礼。

    “军……”

    君惜若收回右手，轻轻摇头，再度并指点向顾飞白的心房处。

    顾飞白已然知晓此人的真实身份，面对这凌厉一指，他丝毫没有设防，坦然接受。

    之前君惜若的一指，运用强大的灵力，强行将顾飞白从入魔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此时顾飞白体内的心魔，就像短暂退去的潮水，一旦再度席卷而来，便是滔天巨浪！

    到那时，如果没有道行高深之人的帮助，顾飞白就会被心魔快速侵蚀，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魔物！

    幸运的是，顾飞白遇到了君惜若。

    入魔这种棘手情况，即使是云天功力犹在的时候，处理起来都相当麻烦。

    君惜若修炼的功法，不同于云天修炼的“皇道龙气”，刚猛无俦之外，更平添几分奇诡莫测的神秘。

    云天曾经好奇地就此遍查典籍，最终一无所获。

    云姜之役的十年间，君惜若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

    君惜若而后的一指，是为“退魔”！

    “不愧是司战大人都称赞过的‘血中飞白’，青云骑果然不收庸碌之辈！一点就透，你很聪明。”

    君惜若看到顾飞白丝毫不设防，猜到他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不禁笑着赞赏道。

    顾飞白吃惊得睁大眼睛，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君惜若抬起指尖，隔空点了点顾飞白。

    “一天之内，经历大悲大喜，小心心脏骤停，暴毙而亡喔！”

    顾飞白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脸上满是喜色。

    “说了民间广为流传的版本，我这里还有一个版本，靖安侯可愿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