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驾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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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援自远方来

    “荒谬!王安,你意欲何为?司战和司谏自古以来,就是同等权重,从来没有高下之判。今日仅凭你一言,就想引起云中文武对立吗?”

    掌门史硬着头皮,顶着一道道或愤怒、或神秘莫测的目光,出言大声呵斥王安。

    今日之事,任凭王安如何舌绽莲花,是得文司赏识,还是被武司记恨,也与他无关了。

    这御下不严的锅,他是背定了!

    “哦,这位……是有什么见解吗?”杨绝疑惑地回头看向掌书史,上下打量,见他官阶品秩低的可怜,也实在懒得探究他的官职。

    不过敢于出声,时下倒是有点用处。

    随即,杨绝看向王安,暗含鼓励,同时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被扶住的手。

    王安尴尬得笑了笑,神色讪讪地收回手。

    在杨绝的眼神鼓舞下,王安昂首挺胸,平复激动的心情后,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地道:“文武并举,自古皆然。但是官有大小之别,位有远近之分!”

    王安以袖掩唇,微微侧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咳嗽清嗓,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平复。

    “司谏大人长女贵为皇妃,为当今陛下诞下恭王、廉王,权尊之重,贵同副后。司战大人不过两国对立,侥幸立有寸功。而司谏大人文章辅世、兼济天下两者皆备,以与陛下亲疏之别,功劳大小之差,司战大人合该向杨司谏杨大人行礼才是。”

    “这位大人说得对!司谏大人不仅是国之肱骨,更是皇室贵戚,理应如此啊。”

    “司谏大人确实当此一拜。”

    官场有时候像是一阵风,骑墙派闻着风中的味道,哪边有甜头,便往哪边倒……

    “你们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其心可诛!”

    看着瞬息之间,风向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三品镇殿将军南宫宸不禁愤声道。

    “说的啥驴蛋玩意?俺追随司战大人征南闯北,见谁都是一顿锤!俺尚且没有行过礼,凭啥要俺们大帅见礼啊,脑子长在腚上了?”平北将军王柱山瞪圆虎目,怒骂道。

    许是没见过如此粗俗的武夫,开口附和王安的几位文臣,倒是一时间结巴了。

    云天看着眼前这些迫不及待,只为让自己低头,只为让文司压倒武司的文官们,突然有点意兴阑珊。

    干戈刚息,时局未定,云中尚且强敌环伺,这些文臣们却只想着争权夺利,打压以自己为首的武将!

    山河将破之时,未有建言为国;天下太平之日,唯恐寸利漏揽,何其可耻!

    今日,自己若是就这么退了,如何对得起城外那些盈野的皑皑白骨,残破的兵器甲胄?

    “本司……”

    云天刚想开口。

    “司战就该向司谏见礼?这样荒唐的话,本王倒是第一次听说,还真想看看是谁说的?”

    恍如雷霆划破长空,惊雷般的声音,让群臣瞬间知道来人是谁,也吓得王安几欲跪下。

    “天儿……”

    清泠冷彻的声音,紧随乍起雷霆。

    “噗通!”

    王安彻底跪倒在地上,吓得牙齿咯咯作响,冷汗直流。

    如果说之前雷霆之音的主人,只是让王安感到害怕的话,现在这道清冷的声音,已是让他感到绝望。

    “拜见战王殿下!”

    “拜见司狱大人、明王殿下、五皇子殿下!”

    看到转过另一片殿角的四人,群臣慌忙跪下。

    看见为首的三人,所有武将单膝点地,声音洪亮。

    仿佛沙场被围,突然有了千里驰援的援军一般,在场的将军们,都振奋了起来。

    “见过大皇兄,二皇兄,司狱大人……”云构和云璋面皮抖了抖,连忙躬腰行礼。

    却不想,云经和云纬压根看都没看他俩一眼,只有司狱神策无波无感的眼神,在他们头顶划过。

    “诸位请起。”

    玉面直眉,俊逸非凡的大皇子云经,平伸出手,右手向上虚抬。

    “谢明王殿下!”

    一众文武站起身来。

    “叔父!”

    娇小可爱的身影兴奋地跑向云天,玉藕般的两只小胳膊伸开,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给连片宫殿都渲染上了一层欢快的温色。

    云天矮下身,摊开掌心,避免修长的手指戳伤云容,温柔地抱住了时年九岁的五皇子。

    脂玉为容星作瞳的五皇子云容,或许不会想到,征和十年的这一天,这一声“叔父”,会牵扯出随后许多的庞杂与纷乱。

    恰如黄叶上的一枚枯斑,由着纵横交错的脉络,推演出秋天的脚步。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一江冻而四水皆冰。

    云天轻轻抱起娇憨可爱的云容,动作轻柔,专注的目光倾注在云容幼嫩的脸上,唇边一缕春日暖阳般的微笑,浅浅绽放。

    看着云天嘴角的暖笑,紧随云容,保护着他的明王云经、战王云纬相视一笑,默契地一左一右站在云天和司狱神策的身后,像群星拱月一样拱卫着三人。

    神策蹙起斜飞入鬓的墨眉,作为手掌全国律法之人,臣子怀抱皇裔,显然有违礼仪。

    不过,看着被云天抱在怀里的云容,那么明媚朗晴、天真烂漫的笑脸,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个孩子的脸上了……

    父亲出征在外,两个最疼爱他的兄长随侍父亲左右,母亲因他产后虚弱去世,身边亲近没几天的侍从,总会莫名其妙地消失,而后又莫名其妙地死亡。

    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或许经历了世间许多孩子,终其一生,都不会有的伤痛和离别。

    罢了,神策摇摇头,平复紧蹙的剑眉。

    毕竟,云天与云玦二人,确实曾经结拜过。

    几位心思机敏、与云天十分亲近的将军,看到司狱大人眉头平复,并没有说什么,都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放松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佩服司战大人。

    就这么跟抱自己儿子似的,抱着新帝最喜欢的幼子,除了云室皇亲,当世还有几人能这么做?

    虽然军中一直流传,十年前,监国太子与司战大人在三千青云骑的见证下,结为同姓兄弟,“云天”就是新帝为司战大人改的新名字。

    今天众目睽睽之下,五皇子称呼司战大人为“叔父”,虽然验证了军中传闻。

    但是在天下人看来,司战大人从来就不是正统云氏皇裔。

    这一声“叔父”,听在有心之人的耳朵里,便是僭越、不轨,有的是文章可做。

    同样关注神策表情变化的,还有在场的文官们。

    看到司狱大人对云天抱儿子似的举动不发一言,一向心思快过脑子的几位文官,几乎下意识远离杨绝身边。

    等到脑子反应过来,已经走开几步的文官们,颇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杨绝,又赶忙低头缩脖子,瑟缩身体的样子,似乎想要埋到地里装蘑菇。

    几位步子快过脑子的文官,暗地里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嘴巴,司谏大人毒针般的眼神,可真是扎人呐。

    杨绝看着身边文官的变化,阴沉着脸,正要开口。

    “前方所跪何人?”

    大皇子云经一直有留意杨绝的表情,待看到他要出声,立刻抢先问道。

    “下官……下官……”

    王安战战兢兢,死活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