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尹喜在这儿，唐五一定要问上一问。

    所谓的大道印记，是否已融入了本源意志，与自己的灵魂紧密结合，成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就在刚才的某个刹那，他的灵魂深处忽然传来一声长叹，那叹息声悠远而苍凉，好似源自远古，又像是近在咫尺。

    他隐约看到了一道身影，那身影模糊不清，感觉他是在呢喃什么，但二者间阻隔重重，完全看不清楚，听不真切。

    然而，虽只是一瞬，却让他立刻捕捉到了一丝微妙韵味，那韵味无法言喻，很洒脱，很不羁，似乎只有这样才自如行走，无惧此方世界内的诡异规则。

    唐五在下意识的临摹，指尖动了，接着整条手臂微微抽搐。

    他试着轻轻仰起头，果然，脖子可以扭动了。

    “咦？你……你一个天王……怎么可能……？”

    半空中回声阵阵，猛然间，一道火红光影如鸿雁般滑翔下来。速度太快，唐五都没来得及锁定目标。

    下一刻，一只浴血凤凰般的大鸟稳稳站在十余米外，一人多高的禽鸟散发着扎眼的红芒，只见其抖了抖羽毛后，摇身一变幻化成一名身着火红衣衫的年轻男子。

    “是大道的韵味……”

    唐五翻身而起，举止间毫无拖泥带水，没有动用能量，因此间根本不允许任何能量的存在，除了眼前这红衫着装的能量生命。

    “有意思……你一个小小天王，对大道的感悟竟还强过君主，你老师是谁？”

    红衫管理者像看到了什么珍奇宝物，围着黑发男子转了数圈，不住的打量着，似乎是想要窥探出对方这么快就摆脱禁锢的根源因由。

    “我没有老师。”

    唐五活动着筋骨，原本流淌在体内的丰沛能量，此刻被世界规则固化成了筋肉骨骼，这种感觉很是奇特，像是失去了什么，有仿佛找回了什么。

    他现在就是一凡人，充其量比普通人力量稍稍大些。

    原来如此！

    化凡之塔，想要化凡，必先成为凡人。

    通过洗练池等手段，提升感悟，重炼魂体，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

    “切……你当我是傻子？也罢，本主管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你是打算进本层的洗练池，还是继续挑战上一层？”

    红衫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老唐，能进入他的地盘只有两种方法，其一是自下层挑战成功，其二是通过某些隐秘通道直抵此处。

    眼前这三人走了狗屎运，不费吹灰之力就登上了第五层，依照惯例，对首次进入他的领地且恢复自由之人，他必须要有此一问。

    “等等……我的同伴……”

    唐五转头，奎木王和莫淼此刻如同两只标本被钉在地上纹丝不动，连意识传音都无法做到。

    “他们？这小子还有几分希望，女娃只能待到闭塔之时被踢出去了。”

    红衫管理者撇了撇嘴，眼角余光扫过远处洗练池，九座水池已占其三，都是些以前就来过的常客。

    说实话，那些家伙水平不怎么的，但人运气好啊！

    食髓知味，化凡之塔一开放，立刻像苍蝇般扑来，他这个管理者还不能出手驱赶。

    实在是恶心人！

    “嗯……劳烦管理者了，我想知道挑战上层有什么好处？”

    唐五略一思忖，话锋一转竟向管理者打探起情报来。

    “嗬……有意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这能量生命来了兴致，他在这座塔里已不知存在了多少个年头，还真没见过几个人不但不恐惧还敢跟他随意闲聊的。

    事实上，能上到第五层的本就不多，仔细算算，前前后后也就千余人，而且还是化凡之塔被迁移到天界后才逐渐有了些人气。

    “我一穷二白，值钱的东西一件都没有，不过……你要想出去转转，我倒是有座小岛风景不错，怎么看都好过在这里憋屈活着。”

    唐五前后左右扫了一圈，这宝塔第五层一眼能看到头，充其量二十余平方公里，称其为鸟笼也不过分。

    “出……去……”

    此能量生命乍然听到这一提议，足足愣怔了十数分钟，脸色阴晴不定欲言又止，似乎内心在剧烈的起伏波动着。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不会是无法离开此处吧？”

    唐五何等阅历，一眼就看出这位动心了。

    “谁说我离不开？只是离开了就再难回来，这事得从长计议……化凡之塔当然是越往上效果越好，不过我建议你就在这一层。”

    红衫男子犹豫片刻接着道：

    “上层若是无人，你必须通过管理者的考核，得到对方的认可方能留下。若是洗练池里已有人，亦可挑选一位与之角逐，胜者取而代之，败者将被打落到第一层。”

    这管理者有私心了，他本不想说这么多，担心黑发小子去上层时被淘汰。到时他若真决定出去，还得费手脚去找人，那样动静太大绝对不是好事。

    “上面和这里一样无法动用能量吗？”唐五紧跟着问道。

    “当然，化凡之塔又被称之为‘大道之塔’，能量和大道，一个低级，一个高奢，如何能相提并论？”

    红衫男子手臂自下而上随意一撩，登时一簇簇红黄紫粉鲜花凭空绽放，沁人神魂的幽香扑面而来。

    唐五目瞪口呆。

    他可以百分之一万的确定，红衫人真真是没有动用能量，他想破脑袋都无法理解，怎么就能挥手鲜花生？

    草木也是生命，普通人想达到此等效果，除非是某些魔术杂耍者，用障眼法欺瞒普罗大众。

    异能者想做到也不算难，但凝出之物仍是能量拟态，那不是真正的生命。

    本质截然不同，完全没有可比性。

    一朵碗口大的花儿飘了过来，唐五伸手接住。

    确信无疑是真花，娇嫩欲滴，仿佛刚刚被人从花坛中采撷回来，花瓣上的露珠因抖动而缓缓向下流淌，无声无息的坠入饱含花粉的芯蕊中。

    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简直是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极限。

    谁能相信，异能者的终极不是能量的多寡，甚至可以完全摒弃能量的运用？

    这就是大道的力量吗？

    太可怕了！

    传说中的‘言出法随’想必也就如此了。

    “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别想得太复杂。”

    红衫人屈指一弹，就见一条直通高空的盘旋阶梯徐徐延伸至黑发人脚边。

    “你知我要选择上去？”

    唐五右腿抬起踏在宽大台阶之上，偏转头来看了那管理者一眼。

    “我知道你的老师是谁了……哈哈，你老师曾上去过第九层，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到哪里……”

    红衫人眼角眉梢多了一丝暖意，他这话没头没尾，不待黑发人细问，直接挥手将其送上了半空。

    “我老师？是谁？太上君主？……”

    通天台阶形如螺旋，每上一阶都无比艰难，红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老唐少走了一半路。

    而此时，他却站在原地沉思未动。

    在他体内，有太上君主的大道印迹，这玩意无形无质无法窥视，更别说精准找到并锁定了。

    然而，这化凡之塔第五层的管理者却十分肯定的说知道他的老师是谁，他定然是辨认出了大道印迹。

    ‘大道至简’，这说法在天朝确实流传甚广，唐五对天朝的学识储备及其贫乏，累死他也想不到这话到底是出自谁人之口，仅仅是听着耳熟罢了。

    极有可能，太上君主当初在此处得道，之后若干年去到地球，将大道真理散布于民间。其出于什么目的暂时还不明了，但天朝后人受其思想的影响却是显而易见。

    能成为天界顶流，果然不简单！

    太上君主能上到第九层，作为他的传人，自己又能上到哪里？

    唐五抬腿，双腿却像是灌了铅，重愈千斤，不及小腿高的台阶，此刻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大道的障碍，并非任何形式的能量限制，道行不够，自然是举步维艰。

    何为道？

    在地球，道的衍化五花八门，如：老子的无为，孔子的中庸，庄子的逍遥，释迦牟尼的忘我，墨子的非攻……

    从出生到离开地球，唐五记忆中的二十余年浑浑噩噩，书没好好读过几本，可以说，他就是个头脑相对简单的粗人。

    和他讲道，无异于说天书。

    何为道？

    何为大道？

    何为我之道？

    唐五思绪一片混乱，双脚犹如穿着铁鞋，行走在布满磁石的大地上。

    “五哥……你在哪里？”

    混沌的意识中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超？你能联系我？”

    是小超的通讯，之前唐五刚进来鼎龙塔时曾试着联络曙光城众亲友，但不知为何无法与众人沟通。

    “之前不能，现在我们上了这什么化凡之塔上面，忽然就能了。”

    小超兴奋的吼叫着。

    “你们上了塔？在第几层？”

    唐五先是一惊，而后大喜过望，这真真是意外，化凡之塔底层就算是有些宝物也不过是外物，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在上面。

    “在第六层，我和小宇、桑桑都恢复了自由，呼戈和俩龙族的还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尹喜那老家伙早早就往第七层去了……”

    小超话音未落，唐宇和桑格乌先后发来了讯息报平安。

    “我在第五层，正在往上走，你们就在原地等着……”

    唐五一心二用，即将到来的团聚让人振奋，纵有些许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什么是我的道？

    我的道，没有大道理！

    我的道，勇往直前无人能阻！

    我的道，就是一双铁拳，就是无惧的战意！

    我的道，不会苟同于他人，谁也别想左右我，谁也别想拦着我！

    一瞬间，负累像是凭空消失，双脚顿时为之一轻。

    本源深处，那道模糊的身影骤然变得浓重了几分，但紧接着，身影在叹息之中化为了袅袅青烟。

    从始至终，那身影的样貌都是模糊一片，不知是刻意隐藏，还是因年代太过久远而失真。

    脚步稳稳的抬起，唐五没有看台阶，自然而然的拾阶而上。

    此刻，他的意志在凝结一物，所用材质却是缥缈不可琢磨的气运之光。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仙音罄响。

    下一刻，一对散发着迷离金光的拳头缓缓旋转着成型。

    这对拳紧紧捏着，摆出了兼攻带守的凶悍架势，这是唐五战斗时最常使用的起手式。

    唐五的道，已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