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袁珙
朱高炽是喝醉了被抬回去的。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想,朱高煦所说的奇葩皇帝们,都是他的后代,就不自觉有种负罪感。
可子孙后代的事儿,谁能有办法?能有啥办法?
可朱高煦的话,为他提供了一个救赎自己内心的思路。
也只是救赎自己的内心罢了。毕竟,大明后期的衰落,并不仅仅是皇帝的原因。
但最起码,他的孙子辈,不能将大明坑的这么惨!不能留下如此令人不齿的骂名!
朱祁钰、朱祁钰,希望他比朱祁镇要好吧!
而朱高煦呢,他也不知道说出这么一番话,是对是错。
朱祁钰就一定比朱祁镇要好?
谁也不知道。
并不是史书中说他好,他就一定会好的。
一个人刚刚当皇帝,与当了皇帝许久之后,是不同的。
他的身边,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去试图讨好他、腐蚀他、影响他。而作为乾纲独断的皇帝,就算被人影响了,那对他的皇位来说,也没有很大的影响。
这就是封建王朝的弊端,家天下,谁能保证自己立场一直坚定,能够不被影响呢?
奸臣坏是坏,但他能给人带来快乐啊!
忠臣好是好,但有时候你真的被他怼的受不了啊!
所以说,历史上的明君们,才会那么受人推崇。
并不是因为有了奸臣,才会有昏君;而是因为有昏君,身边才会出现奸臣。
就拿大明朝来说,就算是让王振、刘瑾、魏忠贤这等大奸臣、大太监,去伺候朱元璋、朱棣、朱高炽他们,也不会使得他们变昏庸。
因为,他们心中,有着自己坚定的主见。他们,都是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的。
可他们的子孙后代呢?
从小养在深宫之中,含着金汤匙出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接受的都是正统的儒家教育,他们能有什么强大的内心?
朱元璋暂且不说,一个放牛娃当上皇帝,中华上下五千年独一份。
说说朱棣和朱高炽。
他们的子孙,经历过朱棣白沟河畔、济南城下、东昌府前多次兵败差点功亏一篑的绝望吗?
他们经历过朱高炽面对五十万大军,却不得不据城死守的恐惧吗?
都没有!
血与火之中,是能锻炼一个人的意志力的。没经历过的,永远不会明白。
在那种情况下,什么道儒墨法,都是扯淡,你首先得活下来!
当然,这个王朝,不只是皇帝说了算。土地兼并、政权腐败、军队松弛都是导致王朝灭亡的因素。
所以,才有王朝不过三百年的历史周期,也是封建小农经济从繁荣到凋敝的周期。
扯远了!
所以,朱高煦提到朱祁钰,也只是安好大哥的心罢了。
谁能保证,朱祁钰的后代不会更奇葩?
还是得活在当下!
作为一个后世人,若是事事都“先知”的话,那恐怕离无知也就不远了。
朱高煦一碗接一碗喝着酒,却找不到前世那般醉酒的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天了,甚至也与人深入交流过。
可朱高煦,总有种局外人的古怪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也不知喝了几坛酒,终于有些醉意,这才稀里糊涂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且不说朱高煦,那位随朱棣来到汉王府的七十多岁小老头,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乃是太常寺丞,袁珙。
朱棣与道衍商议之后,越想越觉得朱高煦的境遇,实在匪夷所思,决定带袁珙来为朱高煦相上一面。
几人出了汉王府,回到文华殿,纪纲很识趣的离开了,只剩朱棣、道衍、袁珙三人在。
“可看出了什么?”疑心病爆发的朱棣,直直盯着袁珙。
袁珙行了一礼,叹道:“汉王殿下的面相,变了!古怪,实在古怪的紧。”
朱棣仍是盯着袁珙,等待下文。
只听袁珙继续道:“原本汉王殿下,眉宇间有煞气,乃是不可多得的沙场猛将。如今竟煞气全无,反倒有几分文气,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老夫自学相术相人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古怪面相。”
“如今老二的面相,到底是好是坏?”朱棣看着面前的小老头,对他的抓不住重点很是无奈,但也得听着,毕竟,人老了就是爱啰嗦。
袁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好是好,坏也不坏。不过呢,这般面相,古今未有。非君主之相,却似王侯之相、臣民之相、圣人之相兼而有之。”
“圣人之相?”朱棣来了兴趣。
怎么,老朱家还能出个圣人?动不动就喊着嚷着要去灭人家一国,过车轮皆斩的圣人?
哪有这样的圣人!
袁珙闭目思索一番,似在回忆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与以往圣人,却是大有不同,只是沾了些边。殿下这王侯之相,那是生而有之,不奇怪。沾点边的圣人之相,也能解释的过去。可这臣民之相,从何而来?”
朱棣也很奇怪,甚至怀疑袁珙这老头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许是,那一梦中见得太多,被一些臣民之相影响了吧!”袁珙给出了一个猜测性的解释,“不过,殿下仍是殿下,未曾有离魂之症,也无妖魔作祟的痕迹。”
朱棣点了点头,还是他儿子就好。
没了猛将之相,起码安安稳稳的,以后当个出主意的,那也不错。
袁珙给朱高炽看面相时说道:“天子也。”
相看皇长孙朱瞻基的时候说:“万岁天子。”
皇家,不能出两个天子相。
如果有,那就会出问题。
既然朱高煦没有君主之相,那就不会争权夺位。至于其他的面相,不重要。
大明朝的逍遥王爷不少,也不差他一个。
朱棣至此,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老二说的远征倭国一事,二位怎么看?”朱棣突然有此一问。
袁珙笑了笑,看向道衍:“此等事情,非老夫所长,且看大师有何高见。”
道衍知道,朱棣早晚会问他,闻言道:“金山之事,汉王殿下言之凿凿,不似作伪。既然倭国对后世如此不利,也有取死之道。”
“至于是否出兵,以何等缘由出兵,何时出兵,依老衲看来,如今尚非其时。”
说到这里,道衍与袁珙对视一眼:“至于今后嘛,恐怕要请陛下思之。”
老和尚和老术士这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反正他们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