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刚刚一闹，再出花楼时，天色已经入暮。

    大街上，繁灯渐点，商肆酒阁门前，小二打扮的身影正踩在扶梯上，点燃各自门前的灯火。

    青石铺就的商街上，人流过往，车马通行，沿街的两侧，便是小贩或是收拾小摊，或是支起炉火。

    而他们身后的商铺对此也并未驱赶，只是自家的正门处不许遮挡。

    又见牛车行走时，偶有短停片刻，收拾自家畜生洒下的粪便。

    对他们来说，这是冬日取暖上好的薪柴，自是不舍得丢弃。

    往往这个时候，路边正对着的商肆内，小厮便提着水桶木刷，把脏污冲到路旁的疏水道中。

    当然，这免不得朝车马主人牢骚一番，收到人家的赔不是后，也就不再为难，想来也是习惯了。

    一路行走间，陈塔塔似乎早就忘却之前的不快，蹦蹦跳跳的在马路两侧穿行。

    遇到喜欢的，她常常驻足片刻，可奈何口袋没钱，撇了撇嘴，又看向下一个摊位。

    不知是有意无意，顾衍发现陈塔塔看他的眼神有些幽怨，有些话似乎想张口，又碍于情面生生忍住。

    几次下来，顾衍也有些忍不住了，就取了一枚银丁递了过去。

    后者见状，喜上眉梢，扭扭捏捏的，也就接了过去。

    陈塔塔知道顾衍一月的饷银也不过一个银丁，说起来，这些天的功夫，光是她自己借的，就已经超出这个数了。

    手里这下有了钱，她倒也没大手大脚，往往会慎重考虑一番，再决定是否购买。

    最后也只买了些糕点吃食，所花不过三五枚铜丁。

    要说顾衍为何如此阔绰，不得不说还是受益于顾慎。

    以前光是衙司每月的饷银就足有十个银丁，后来升任时，衙司又单单嘉奖了一笔。

    顾衍算过，若是不讲婚丧嫁娶之类，家资够他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三人行走间，隐约听到身后有器乐的声响，朝路人打听时，这才知道，原来是每次夜集的游神祭。

    这是每次夜集时的必要项目，由镇长组织，每个人选都是在当地颇有口碑的人物。

    打扮成各种神像的样子，要从夜集开始巡游，一直到夜集结束才为止。

    果然，不久的功夫，锣鼓声渐近，身后出现一大群奇异装扮的队伍。

    位于最前的是两个喜庆的童子模样，戴着大大的头套，身着花衣，手上敲着锣鼓，一路蹦蹦跳跳的跑来。

    在他们身后，巡游的队伍都装扮华丽，或是带着面具，或是脸上画着彩色的花纹，模仿大戏里的神仙人物。

    有些踩着高跷，头戴仙冠，有些举着涂了色的木质武器，更有仙女打扮的女子在其中，队伍足足有三十多米长。

    在其中，顾衍甚至还看到黑白无常，文武财神，赐福镇宅圣君的装扮，委实也是开了眼界。

    这种规模，哪怕是他在前世也不曾亲眼看过，只是从新闻上有过简单了解。

    刘好好和陈塔塔此时也是惊奇不已，特别是陈女侠，硬是直接钻进巡游队伍中，在里面嬉戏玩耍，惹的路人指指点点。

    顾衍心知这种仪式比较庄重，不容外人捣乱，特别是女子，又有不少忌讳。

    见呼唤几声没有应答，只好进去拉她出来。

    “走了！不要打扰他们。”

    “很好玩啊，你看，这个人竟然没有脚哎，还有还有，他们还拉了一个大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陈塔塔说着，便朝着那里钻去。

    谁料有个带着神鬼面具的人一把推开了她，闷声说道：

    “游神队伍，不得叨扰，速速离开！”

    这话一出，队伍中便有几人有意无意的围了上来，推搡着让陈塔塔离开。

    “不看就不看，小气鬼！”

    见状，顾衍赶紧拉住陈塔塔朝外走，怕她又惹出事端。

    正当这时，不知哪里的一只手，也推着顾衍朝队伍外走去。

    然而这一刻，顾衍却是脸色稍变。

    扭头看去时，却没发现是哪里的推来，只好先带着陈塔塔走了出来。

    等走到路边时，顾衍拉着刘好好往人群后方，

    “里面有超凡者！”

    “这么巧？他发现你了吗？”

    顾衍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我一直保持着敛息的状态。”

    二人随后也不再多言，只是再看着游神队伍时，又有不一样的感觉，心下生出戒备，再无看热闹的心思。

    加上这时也不过刚入夜，还不是夜市真正热闹的时候，顾衍三人就找了临近商街的食肆坐下。

    一边吃着本地的特色食物，一边聊起天来。

    说来说去，不知为何，话题又来到了游神队伍中。

    趁着小二上菜的功夫，刘好好从怀中取出一枚铜丁，朝小二抛了过去。

    上菜的小二其实比三人还略大了些，手脚伶俐，虽有疑惑，还是麻利的接过铜丁。

    “请问镇上的游神队伍，是有什么讲究吗？我也算是去了不少地方，还不见有这个习俗，不知方不方便讲讲？”

    刘好好如此问着。

    那小二脸色恍然，似乎早有不少外来的客人问过。

    当下也不遮掩，随后说了上来。

    “这自然是我唐镇独有的，说起来，还是本地的一则奇谈。

    那是七八年前吧，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么繁华。

    当时镇上糟了瘟疫，虽然说伤不了性命，可一旦患上，多半是要在家修养个七八天的。

    若是碰到本就身子弱的，几乎要了半条命，委实麻烦！

    虽说也来了不少大夫，可生效甚微，并无多大的用。

    本来大家以为熬熬就过去了，没想到那瘟迟迟不散。

    后来还是一个游方先生解了围，说是此地风水不好，邪气太盛，于是就有了游神退邪的讲究。

    说起来也怪了，按那先生所说办了一场游神祭后，瘟疫立马消退了。

    不仅如此，每到办游神祭时，还招来不少看热闹的，时间久了，就有了这夜集。”

    小二这个故事似乎讲了无数遍，条理清楚，说起来格外顺口。

    陈塔塔听完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里面怎么还拉个大箱子？碰都不让碰！小气死了！”

    “大箱子？”小二也是愣了下，仔细想想，却未曾有这方面的记忆。

    “您记差了吧？我也是本地长大的，可还从未见到过什么箱子。”

    说罢，小二见几人不再多问，就道了声谢，招呼起了其他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