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席卷中原的大战，最终以蚩尤身死画上了句号。

    迁徙的各部落首领、巫祝、战士、部落族民们与有熊氏联军汇聚一堂，为得之不易的胜利庆贺欢呼，一丛丛数不清的耀眼篝火染红了半边天。

    但他们真的赢了吗？

    身处普天同庆的气氛场景下，白夜双眼迷茫。

    被诡异生物附体的蚩尤屠戮神农氏麾下部落无数，为了应对前者他的一句献策，让整个有熊氏以西的部落迁徙，使无数部落族民劳民伤财承受颠沛流离之苦。

    他们真的能算是赢了吗？

    应龙重伤，首领长风断臂。

    炉石部落三十六名战士经此一役……

    “炉石勇士先以战车迎敌，数度来回冲锋使九黎战士龟缩于山谷中不敢出。”

    “随后战马力竭，勇士们用十六架战车垒成高墙，堵住山谷出口，居高临下十人为一队架盾结阵而守，使九黎大军越之不过。”

    “下阵的勇士皆是力竭血尽，只余下……五人尚有生息。”

    被强拉着上岗的有熊氏巫祝小心翼翼的望着白夜汇报道。

    “小巫祝，您……”

    “让剑师一个人静静吧。”

    看出白夜情绪不太对的黄帝拉着有熊巫祝离开，空出让前者独处的空间。

    白夜静坐了一宿，默然注视着人流聚散，篝火熄灭，昏暗的天边被晨曦所替代。

    “这一切，本可以不用发生。”白夜呢喃道。

    他见不得这人间疾苦，却偏偏无力改变，甚至起因还是他一手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把那柄光剑交给蚩尤，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什么？剑师要走！？”黄帝惊呼出声。

    “蚩尤伏诛，应龙和首领的伤势也已经稳定。军营里我的用处不大。”

    白夜说完，沉默了一会又说道。

    “……我想出去走走。”

    此乃谎言，他只是自觉无颜再回到炉石部落。

    三十七人出征，只余六人回归。

    白夜又该用怎样的心情再去面对那一张张曾经对他露出期待神情的熟悉面孔？

    抛开那些超越时代的红利，他真的有做出令炉石部落感到尊敬的事情吗？

    白夜扪心自问，从他内心泛出的答案很是残忍。

    “好。”

    “有时间的话，多回来看看，有熊氏和炉石部落永远是剑师的家。”

    黄帝最终没有选择挽留白夜，目送着白夜离开营地。

    “……或许剑师还真是天上的来人吧。”

    “也只有天上天神所居住之地，才能诞生出剑师这般高洁雅量，至仁至善的人。”

    自从有熊氏和炉石部落比邻而居，有些消息自然不再是秘密。

    听着黄帝对白夜的评价，被各种硬拖着上岗的有熊氏巫祝心头一动，拿出随身携带的龟甲开始雕琢。

    黄帝莫名眨着眼。

    “巫祝你这是？”

    “壁画太大也难以即刻动工，其他部落的巫祝便用龟甲骨片等小物快速记载些事件。”

    隐隐成为有熊氏部落联盟十三位大巫祝领头羊的有熊氏巫祝脸色亢奋道。

    “我想将小巫祝的种种事迹铭刻下来，传唱给更多的部落族民们知道。”

    “好好干，有什么需求可以来找我。”

    黄帝思索片刻，确认态度狂热的有熊氏巫祝不会抹黑白夜后，拍了拍有熊氏巫祝的肩膀以示嘉奖。

    “我想去炉石部落拜访！”

    “好。”

    黄帝正愁不知该怎么给炉石部落老巫祝一个交代。

    ===

    “您就是炉石部落的老巫祝吧！”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呼白夜为义父的有熊巫祝自然是个行动派，日夜兼程下以远超大军归途的速度来到如今的炉石部落驻地。

    灰头土脸的面孔上，一双眼睛闪着朝圣的虔诚光芒。

    巫祝火石则在有熊巫祝身上嗅到了一股同为白夜脑残粉的味道。

    他的老脸霎时大变。

    坏了！抢饭碗的来了！

    按捺下心头同为单推人同类相斥的不爽，巫祝火石将先行通告战报的有熊巫祝迎入屋内。

    “……”

    “……”

    “……战况就是这样。”口干舌燥的有熊巫祝拿起陶碗一番痛饮。

    “小巫祝他……离开了？”巫祝火石脸色恍惚。

    被提及这个问题，有熊巫祝也沉默着放下手中陶碗，不复之前口若悬河的模样。

    “唉~”

    巫祝火石长叹一声，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想要再见到小巫祝或许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他站起身从屋内一角拿来龟甲，开始一边用结绳计数一边用匕首雕刻。

    “？？？”

    有熊巫祝满头问号，他刚从其他部落巫祝那里偷学来的东西，炉石老巫祝拿起就用了？

    “您这是？”

    “刻画，你的上任巫祝没教你吗？”被打扰到的巫祝火石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有熊巫祝被怼的有些哑口无言。

    教当然是教了的，可你个犄角旮旯的小部落巫祝怎么刻的那么熟练啊？！

    只一眼有熊巫祝便知道，巫祝火石的刻画手艺远在他之上。

    难以置信的目光再望向周围，透过午后热烈的光照，木屋的墙上居然显示出一板板生动的图画和符号。

    “这些是？”

    “小巫祝这些年来每每说到天马行空的事物，我都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下来。”

    “那我能不能……”有熊巫祝双眼大亮，素材这不来了吗！？

    “闭嘴！吵死了！”巫祝火石喝止了有熊巫祝喋喋不休的问题，沉稳的手操着匕首在龟甲上刻的飞快。

    有熊巫祝只能闭上嘴看着巫祝火石刻画。

    一个小人、两个小人、三个小人……

    “唉？等等！你是不是刻多了一个！”有熊巫祝疾呼道。

    “都说了住嘴！”巫祝火石匕首飞快，又几刀勾勒出截然不同于其他小人的特征。

    “炉石部落随黄帝出征的一直都是三十八人！”

    “一直都是！”

    潜藏在眼眶中的滚烫热泪还是落了下来，打湿了龟甲上的刻画。

    ===

    白夜离开后，傍着有熊部落这根大粗腿，炉石部落继续蓬勃发展。

    每每有新加入部落的族民，他们便会感慨部落的繁华与便利。

    但在老族民的眼里，自白夜离开后，炉石部落似乎总是缺了一些什么东西。

    唯有当有熊巫祝和巫祝火石日常互怼破口大骂，首领长风手足无措之时，方才让老族民们回忆起些许曾经灿烂的时光。

    那里有一个人。

    一个恍若太阳般为蜗居在山林边缘的炉石部落注入生命力，带着他们迁徙到中原腹地，不似人间之人的少年。

    他们唤他做‘小巫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