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孩子！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僵直在原地的白夜被一位老伯拍醒。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夜总感觉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伯有些眼熟。

    再看周围，霓虹灯装点的喜庆街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人站着。

    “能走吗？”

    白夜张了张嘴，干涩发紧的喉咙喊不出任何声音。

    见状老伯不再言语，半拉半扯着手脚不听使唤的白夜快步走向街道旁一家小超市。

    两人刚踏进店里，手脚麻利的阿婆立刻拉下卷帘门。

    在卷帘门严严实实的遮掩下，老伯和阿婆长出一口气。

    “给孩子接杯热水，看他吓得，嘴唇都发白了。”老伯扶着白夜坐下。

    瞧着依旧没缓过来的白夜，有些心疼的阿婆应了声还没来得及动，坐一旁板凳上的羊角辫小姑娘虎头虎脑的冲了个来回。

    “大哥哥，热水~”穿着颇有种奶奶觉得你冷的小姑娘两只大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谢谢。”白夜扯出个僵硬的微笑，对小姑娘，也是对老伯和阿婆。

    纸杯传递向手心的温度，令情绪翻涌的白夜稍感一丝慰藉。

    看到帅气的大哥哥向自己道谢，小姑娘心里甜滋滋的，连那双大眼睛也眯成了月牙状。

    “大哥哥，你别怕。”小姑娘雄赳赳的叉着腰，稍显臃肿的衣服搭着她挺胸抬头的神气模样很是相配。“我爸爸会保护大家的，他可厉害了！”

    眼里印着小姑娘红扑扑的小脸蛋，又有种似曾相识感觉的白夜心里猛的一颤。

    他终于想起为什么总感觉这家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了！

    他猛地扭头望向那位眼熟的老伯，后者的脸庞与那位断臂的中年巡查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老伯只当白夜是要求证，咧着嘴安慰道。

    “我家孩子没什么大本事，但抓几个地痞流氓不在话下。”

    听得出，老伯对自家孩子的骄傲溢于言表。

    可……你家的孩子现在要对抗的根本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啊。

    白夜的心情越发压抑，商场方向逐渐远去的枪声宛若对他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拷问。

    他就只能这样当个置身事外的观众吗？

    但在异世界现代武装力量接场的情况下，他又能做得了什么？

    在煎熬中，时间缓缓流逝。

    “我去厕所抽根烟。”迟迟等不到戒严解除的老者开始担忧起自家身处一线的孩子。

    阿婆忧愁的望着老伴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下头轻轻拍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孙女。

    深处内心煎熬的显然不止白夜一人。

    这枪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夜半时分。

    如春雷般的爆响传遍熵都每一个角落！

    闭目养神的白夜和老伯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戒备着望向四周。

    阿婆哄着怀里吓醒的小孙女满眼惊慌与疲惫。

    但那一声爆响仿佛只是开了个头，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轰鸣。

    再也无法按捺下去的白夜掏出手机，然而各论坛、贴吧里一张张图片一段段视频让他又一次体会到了浑身冰凉血液都仿佛冻结的感受。

    导弹发射车、轰炸机、武装直升机……

    现代武装科技的代表作们纷纷出现在熵都街头，又或是在熵都上空盘旋。

    更有甚者还拍摄到了黑袍诡异生物追逐车队以及远郊炮火轰鸣的冲天火光。

    现实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头也不回的向着最糟糕的道路撒腿狂奔。

    白夜瘫坐回塑料椅上，眼神空荡。

    炮火声持续了整夜，待到黎明方歇。

    担惊受怕了一夜的人们再也无法坚持，纷纷外出察看情况。

    然而，他们很快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慑。

    到处都是破损橱窗，柏油路面上一道道锋利切狠怵目惊心，绿植树木倾倒在路旁。

    一辆辆翻在绿化带中燃烧着的汽车残骸冒出滚滚黑烟，如狼烟般升腾着汇入因长时间炮火轰炸而诞生的尘土云。

    明明是日出时分，这座城市却没有照耀到半分的光明。

    那朵尘土云扩张着笼罩了城市上空，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昏暗。

    商场大屏幕上的主持人眼眶通红、肩头颤动。

    话语还未出口，泪水便夺眶而出。

    “……”

    听着主持人哽咽的讣告，老者和阿婆身躯猛的一颤僵直在原地。

    而小姑娘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扯开嗓子涕泪横流。

    “爸爸！”

    小姑娘撕心裂缝的嘶吼中，雨滴由疏渐密，最后化作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的雨幕。

    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哭泣。

    白夜分不清自己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条在雨水冲刷下，从商场延伸至郊外尸横累累的鲜红血路牢牢印在了他心底。

    ======

    ……

    【你死了】

    ======

    ……

    【失去了理智，你的死亡卑微如蝼蚁，毫无价值可言】

    ======

    ……

    【……你又死了】

    ======

    ……

    【够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什么眼神?你那眼泪又是什么……以你那冲昏头脑的愤怒与无用的自尊心可以打败那家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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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屋里，白夜呆呆地坐在马桶上。

    旁白犀利的言语，将他内心深藏在下水道的那只老鼠拉扯出来在阳光下暴晒的同时，也制止了他歇斯底里的送人头行为。

    愤怒、怨恨、不甘如野火般蔓延滋长，又转瞬熄灭的毫无痕迹。

    白夜明白令他感到真正愤怒、怨恨、不甘的，是那个选择袖手旁观，任凭异世界的普通人冲锋在前的自己。

    与前赴后继付出生命为代价，把强敌引出城市的那些平凡普通人相比，拥有着金手指、自诩要在异世界搞出一番大事业的他竟是显得如此怯懦丑陋。

    他无法忘记那条在雨水冲刷下的昏暗黎明呈现出鲜红血色的道路。

    他更无法忘记那个刺眼的数字——537！

    他在未来退了一步，所以有像那位中年巡查般幸福的537个家庭轰然破碎。

    纵使白夜能用一万个理由来推脱来搪塞，但他骗不了自己。

    能制衡黑袍诡异生物的力量始终没有出现。

    抛开这份虚无的侥幸，他是唯一有可能阻止这场灾难的人。

    趁现在一切都未发生，一切都还留有转机！

    亲眼目睹自己置身事外后果的白夜已下定决心绝不退让半步！

    塔塔开！

    洗漱盆的自来水微凉，让白夜昏沉的大脑重归清明的同时，身体知觉再度回归正常。

    而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感受却是……饥饿。

    震天响的腹鸣，使白夜再也无法保持洗漱镜前冷水拍脸塔塔开的冷酷形象。

    如无底洞般的饥饿令他蜷缩起身体。

    玛德！好饿！

    饿到两眼发黑！饿到快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