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亚空间泡沫，托娜的眼前闪过无数她未曾察觉过的记忆碎片。

    家乡风的声音，刚刚烘烤出炉面包的香气，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叔叔姐姐们用骄傲的神情向世人讲述着未来将会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就连人类自己也将永生不灭，不再有灭亡可言。

    浑浑噩噩中，有一位身穿睡衣的白发少女在空中飞舞，她得意忘形的肆意漂浮，最后在撞上铁栅栏后，才捂着头扑到了一位黑发男子的怀中寻求安慰。

    碎片化的场景不断在托娜眼中闪过，其中一些法术或魔法的碎片也时不时从脑海中浮现。

    干净整洁的大楼被无穷无尽的纯白物质摧毁，无数生命崩解又聚合，失控的大地吞噬一切，天上的星星也化作陨石向大地坠落。

    海洋被纯白的物质掀翻，在落入肆虐的大地之前就化作蠕虫一般的魔兽不断挣扎。

    人们仓皇逃窜，托娜就这么站在混乱的街道上，眼睁睁看着末日亲临自己的家乡。

    最后，托娜被拽着放入了金属棺中。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那浑身是血的黑发男子温柔的拍了拍额头。

    “托娜——你是我们的希望。失去记忆都好，活下去...拯救以后的世界.”

    拉下把手，一片黑暗中，幻象中那名男子的面貌，逐渐与现实中不断轻拍自己后背的男人重叠。

    “噫...啊...”

    托娜从幻象中清醒了过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与威尔陷入了亚空间的内部。

    脚下踩着悬浮碎裂的大地，四周是违背物理规则随意悬浮颠倒被摧毁的白色建筑。在那里，无数魔兽模仿成人的形状在执行机械化的行为。

    早上好。

    早上好。

    你吃了吗？

    扭曲的肉体彼此发出机械式不带任何感情的问候，其中有几个不小心跌落亚空间的缝隙，然后在下一刻就被汹涌的风暴撕碎成一滩纯白的粉末。

    粉末蠕动着，不一会儿功夫又聚合成了一只又一只的魔兽。

    魔兽在颠倒的街道上徘徊，顺着街道的终点看去，可以看到在纯白建筑群中突兀正立的黑色城堡以及其周围悬浮的碎块，还有城堡上时不时闪烁红光的血雾。

    “这里是...117号...研究城邦吗？”

    托娜下意识呢喃着。口中吐出的名词有着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

    .............

    看着托娜总算是从浑浑噩噩中清醒，威尔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就在前不久，亚空间就像是嗅探到猎物一样，猛地朝威尔等人所在的位置膨胀并伸出了一条隧道。

    他还想着赶紧背上托娜带着特蕾莎她们暂避锋芒，但人的双腿怎么可能快过亚空间按里算的膨胀速度？

    几乎是下一瞬间，他和托娜就被吸入了亚空间内部。

    “还以为进入这个诡异世界会直接死亡或受伤来着，但现在看来，有正常的空气呼吸，就我们而言也没有肉体上的创伤或变异，周围的魔兽像是NPC一样只会重复几句话自动徘徊...这里某种意义上还挺安全的嘛。”

    威尔放松的说，伸手将托娜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帮她拍掉斗篷上的灰尘。

    纯白的灰尘不断飘落，托娜看着威尔与记忆中某人越来越像的样貌，她说：

    “威，威尔...也是跟我...同一个时代的人吗？”

    “什么？”

    “...我...我之前，看到了...以前的记忆。”

    托娜低着头张手抱住了威尔的腰部，身体发抖的哭诉着：

    “以前...是威尔...将我送到地下，让我沉睡到现在...让我拯救世界的吗？好，好可怕...家乡被毁掉了，连天上的星星都掉下来...好可怕...”

    “...啊？”

    而威尔闻言，则是一脸茫然。

    他有想过自己最早应该是永夜公国时期的那位领主，也的确在纠结中逐渐认可了这一猜测。

    但他也的确没想过自己竟然跟托娜还有这样的关系...

    不仅又是另一个时代的住民，甚至还是亲手将她放进地下，让她沉睡至今并给她某种使命的罪魁祸首？

    威尔拍了拍托娜的后背，犹豫了一会儿后，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叹息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至少我没见到相关的记忆——总而言之，托娜，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等到外面解释也不迟。”

    “嗯...”

    托娜点了点头。虽然还处在被记忆惊吓的阶段，但威尔在身边的话，就没有太多的问题。

    他们决定先朝着远处的黑狼城堡前进。

    与此同时，在外界，看着已经部分蔓延到内城城墙上的亚空间隧道，亲眼看着威尔和托娜被亚空间掳走，特蕾莎面目扭曲，却仍在想办法解决这场突发意外。

    “——缇莉！”

    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上缇莉现在还在化名阶段了。看着匆忙赶来的皇女，她直接将指挥权扔到了缇莉手里：

    “这里需要你维持秩序，让部分玩家疏散外城的难民，并让关卡守军过来支援！攸关帝国生死的大事，关卡守军依旧什么都不做的话，那等我把威尔拽回来后我一定要让他将那群混蛋通通烧死！”

    “我知道了！那你呢？！”

    “...我也要进入亚空间。但这么做之前，夏尔，我需要你的力量。”

    特蕾莎回过头，看着仍呆坐在地上没有反应过来的夏尔。

    先前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被掳走，受到刺激本想一同穿过，却遭特蕾莎制止。

    要不是特蕾莎强行用自己的能力击昏了她，搞不好夏尔在接近封闭亚空间隧道的一瞬，就会变成一滩四处横飞的血雨。

    虽然死了也没多大关系，直接复活就行了——但眼下，特蕾莎实在是没有照顾一个小孩的余力。她需要夏尔冷静下来，为她提供帮助。

    “欸...额...我，我知道了...但，我该怎么做？”

    夏尔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赶紧点了点头。她愿意提供帮助，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特蕾莎则是指着黑狼城堡曾经存在的地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亚空间已经把你的母亲一并吞入...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据说被吞入亚空间的生物，灵魂也会与亚空间同化，并一定程度上影响整个空间的判断。”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这次它会直接抓住威尔和托娜...但如果我们能想办法调动你母亲...不管现在是死是活的情绪，那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让他们为我们敞开大门。”

    “如果做不到的话...那我们就只能考虑直接前往亚空间外围最大的【泡沫】看看能不能强行进去了。夏尔，准备好了吗？”

    夏尔点了点头。在确认夏尔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后，特蕾莎隐藏着自己焦躁不安的内心，将魔女的力量投入到眼前的亚空间中。

    失去了反魔女遗物的抑制，她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穿过亚空间的薄膜，并在错综复杂的乱流中找到勉强算是立足点的地方。

    那是被混乱白色建筑群与魔兽包裹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的中心，则是已经化作废墟的黑狼城堡。

    特蕾莎寻找着格瑞塔夫人的潜在意识。以她对夏尔的强烈控制欲来看，诱导她打开亚空间的安全通道，应该不是问题。

    但特蕾莎并没有找到活着的格瑞塔夫人，也没有找到其尸体...倒是在血雾与两位女仆的尖叫声中，她循着声音来到黑狼城堡中央的战场。

    被亚空间无限制扩大的开拓平地上，竖立着一只被囚笼困住的肉墙一般的巨型魔兽。

    “...是尸山？”

    特蕾莎愣了一瞬。

    但这不像是尸山。比起单纯堆积无数尸体构成的单一意志生物，眼前囚笼与肉墙的组合给特蕾莎的感觉，更像是堆积了无数人混乱意志的产物。

    位于顶部的巨大头部像是半男半女的结合体，女性的一方恸哭，男性的一方则满目狰狞。

    它们之下，又有无数肢体正不断自相残杀，比起无意义无差别的杀戮，反倒更像是有两方势力正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比起单个魔兽，更像是多个魔兽的聚合体——正当特蕾莎这么思索的时候，女性的半张脸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夏尔...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被发现了？不过这样也好...

    “夏尔。我们该走了。”

    抓住夏尔的臂膀以免分散，特蕾莎冷静看着亚空间隧道朝自己逼来，很快就从现实世界消失不见了。

    而远处，缇莉看着特蕾莎和夏尔离开现实世界后，也只是长叹了一声。

    虽然也很想过去，但她知道自己的责任不在那儿。而且有莎斯娅在里面活跃的话，她也不担心威尔他们能否安全出来。

    必须要在亚空间继续喷吐魔兽扩大伤亡之前，避免东卡加德继续遭受损害才行。

    “唉...到底谁才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啊？”

    缇莉叹息了一声，向着另一方赶来的雷鲁根下达命令后，她带人亲自朝着东方关口所在的位置跑去。

    已经被特蕾莎说破假名了，那现在暴露身份也不迟。

    虽然国军不会干涉皇族之间的内斗，但当五皇女下令要求解决魔兽危害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等我夺了那皇位后我一定要把国军改革，至少不能让他们面对灾害时坐视不理...”

    缇莉嘀咕着，周围一同跟上来算是预备队的玩家们闻言有些傻眼。

    为首的一个瞪着雷鲁根，而雷鲁根也是有些发愣。

    作为老骑士，他自然清楚冒充皇族是可能会灭杀全族的重罪。

    但这位先前还自称诺维尔的贵族少女，这种时候却对自己皇女的身份信誓旦旦...说真的，老骑士真希望这只是少女中二病爆发，否则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

    毕竟当初，埃尔梅罗做出的推测，是威尔的婚约对象顶多是一位公爵，不可能是一位皇族。

    但在皇族不惜伪装身份也要亲自过来的当下...威尔的婚约对象，已经明摆着就是这位公主了吧？

    （但少爷前不久才跟科西切公爵确认了婚约关系，彼此甚至都已经在信件交流中其乐融融，解决卡加德的事情后就能亲自过去会晤了啊...）

    这可咋整啊？

    老骑士头疼伸手拧着自己的鼻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为还困在亚空间的少爷担心，还是要为以后担心了。

    ...........

    与此同时，被拽入亚空间后，特蕾莎和夏尔总算是亲自来到了这光怪离奇的世界。

    “疼疼疼...特，特蕾莎姐姐？！我们现在...在哪？”

    “看来是来到了黑狼城堡的背面，这样一算，威尔他们可能也分散了，我们得快点找到他们。”

    “那...我们要穿过黑狼城堡吗？”

    夏尔指着前方仍处在战斗状态的黑狼城堡，眼中闪烁着纠结的神色。

    她并不是战斗人员。虽然对自己的武力有自信，但不代表夏尔会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成为对抗魔兽的助力。

    而特蕾莎见状，也只是叹息着说：她们无法穿过黑狼城堡，但至少要跟城堡内作战的克洛伊她们汇合才行。

    “毕竟其他玩家可能也在那儿...能凑齐足够的人数，那就有更大概率找到迷失在亚空间的威尔他们——而且说实话，夏尔你搞不好会成为对抗那只魔兽的关键。”

    “...对抗...魔兽的关键？”

    “对。你的母亲...似乎已经跟她的骑士，以及先遣军的士兵们融合成了一只正在不断自残争夺控制权的巨型魔兽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嗅到你的气息后仍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我们拽进来...有你在的话，或许能制定一些奇袭计划也不一定。”

    听到自己母亲的最后结果竟然是成为了魔兽，被委以重任的夏尔脸色黯淡了几分。

    实际上夏尔也期待过最后能与母亲见上一面。

    不会为了放过她心软，但夏尔依旧想更多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解她眼中的自己到底该绽放怎么样的光彩。

    但现在看起来，她能见到的，可能只是残留着母亲些许意识的魔兽...

    “...我会帮忙的。”她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但...如果可以的话，请优先找到哥哥——哥哥才是最重要的。”

    “夏尔妹妹。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我宁愿让那只魔兽继续为祸四方也不会放弃威尔的。”

    特蕾莎脸色柔和了一些。

    她拍了拍夏尔的肩膀，刚想带着她前进，一个困惑不安的声音就从她们身后传来：

    “那个...蒂塔好像迷路了...你们，是要去找威尔吗？”

    熟悉却又未曾见过的名字。

    特蕾莎回头看去。

    发现那是一个穿着睡衣的白发小女孩。欲哭无泪的她身上，一个矩形盒子正伴随着她的视线不断翻转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