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阵中出现光的一瞬间，路基斯便立刻张大嘴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没等厨子和杰克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立刻就被巨大的爆响镇住了。

    “这种爆炸物，费舍尔老大到底是从哪找来的？！”

    爆炸的起点，被蘑菇云覆盖。冲击波将爆点周围的所有人击退撕裂，并在中心留下了大概有两米深的弹坑。

    两侧坚硬的砖石墙壁被炸得一片狼藉。甚至稍远一些的地方，熊熊燃烧的篝火也被冲击波熄灭。

    原本在下方打的吵吵嚷嚷的军队，此时都呆若木鸡看向一片狼藉的外庭入口。

    他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多数人从一开始就被近在咫尺的爆炸声震穿了耳膜，基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对见识并不算广的私兵们来说，他们只能胡乱猜测，这是不是某名魔法师留下的杰作，并进而感到恐惧。

    而对面色扭曲勉强撑下来的士官与骑士们来说，他们只想着维持秩序。不惜一切代价。

    “维持阵型，维持阵型！不要散开，不要逃跑！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只有进入城堡大厅才有出路！”

    捂着耳朵的骑士们大吼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能胡乱凭借经验判断自己在口述什么词汇。

    而这些胡乱的言语，在那些耳鼻流血的士兵们耳中并不真切。在强烈的求生欲下，比起搞清楚军官的口令，他们更在乎自己身上的伤势以及可能残疾带来的惊惧。

    “是魔女！绝对是私生子的魔女下的手！完蛋了，我们完蛋了！”

    有人不断捅着耳朵，哭嚎着却听不到自己发出的任何声音。更多人开始寻找生的希望，哪怕扰乱阵型也要从军阵中央挤出来。

    “怎么办？我们站在这么开阔的地方，会成为箭靶子的！”

    “快逃，快逃呀！不要傻站在这里，快从其他地方逃走呀！”

    “不要逃走！再敢逃走，杀无赦呀！”

    因为爆炸陷入混乱，底层的士兵在恐惧中无视了骑士与士官们维持秩序的种种努力，就算有几人被斩首示众，他们也要逃离这片最为开阔还要被夹击的庭院。

    有的人攀爬庭院的外墙，有的人躲藏在不起眼的角落，更有甚至，左顾右盼绝望发现根本没有逃跑的方向后，就干脆咬牙冲到一片狼藉的爆点烟尘中，闭上眼躺在地上装死。

    不一会儿，空中开始掉落些许金属碎片。又过了一会儿，被炸上天的尸块也混杂着凝固的血液与脏器一同坠落。

    私兵们陷入混乱，而在城堡内，大厅驻防的先遣军战士们总算是获得了些许喘息的时间。

    但比起外界私兵们混乱中攘攘的魔女之力，他们只是沉重对视着彼此：

    “反魔法遗物没有检测到任何魔力来源...不是魔法师下的手。”

    “朗基努斯虽然有微弱反应，但如果真是魔女攻击，反应不会这么微弱，也不可能距离这么远。”

    “魔兽呢？”

    “不可能。部分魔兽因为混乱接近城区，但能产生这种爆炸威力的，只可能是死亡荒原或科西切公爵领遗迹，尸山一个等级的特级魔兽。也可能是北方荒原的蛤蟆。”

    不是魔法，也不是魔女，更不是魔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带来这样的破坏力？

    西卡加德莫非从地下挖出了新型遗物不成？

    正在抓紧时间休息的先遣军士兵们心中充满了忌惮。但转念一想对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爆炸物随意丢弃，更不可能会在室内无视己方肆意使用后。

    他们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

    “咳咳...咳咳！这他妈劲儿也太大了吧？！”

    技术专员提供的手榴弹爆炸前，费舍尔还琢磨着说，估计还得自己发挥举足轻重的突袭才能彻底打开盾墙的缺口。

    结果爆炸的一瞬，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但丁身心操劳复活同伴的场面。而等又稍作思考后，费舍尔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出快两百米的距离了。

    “发生什么了？”

    费舍尔看着前方还未消散的蘑菇云，肉眼可见的脸上充满了茫然。

    惹但丁闻言，只是满脸苦涩的指了指一地碎尸，又指了指不远处同样摸不着头脑刚复活的玩家们：

    “爆炸开始后，我亲眼看着你的身体四分五裂，然后脑袋飞到了这儿，还摔成了一堆土豆泥。”

    他说。

    “其他人像我一样距离远的，耳朵被炸得什么都听不见。至于那些比你还近的，到现在都找不到尸体在哪...”

    “所以你们竟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过来找尸体复活？”

    “那能怎么办嘛！现在里面比外面还乱，要我们几个再扔炸弹的话，估计就只能从城外的复活石那儿复活徒步赶来了。所以还是得优先确保己方成员复活才行。”

    说到这里，但丁叹了口气。费舍尔倒也觉得合情合理，所以也就不计较为什么玩家们为何没能更进一步了。

    重新集结，花了他们大概两分钟的时间。而这两分钟，外庭出入口的蘑菇云在死雪与寒风的吹拂下终于散去。

    映入眼帘，是两米深的弹坑，以及满地的泥浆与碎石。能看到尸体，但在混乱军队的践踏下，那些尸体也早已失去了辨识度。

    虽然很想再扔一枚，但费舍尔在清点玩家们手头的爆炸物后，才发现他们目前的资源并不宽裕。

    先前费舍尔扔出的大型手榴弹，现在还有一枚。绝大多数玩家手里的，是形态各异的私人制品。

    有的是一个贴满火焰或闪电标记的圆柱体，有的是塞满了云雾与骷髅标记的圆球，更有甚者，上面贴着的竟然是一个人呕吐的抽象图案...

    “我说...这应该指的是，不同手榴弹有不同的效果吧？而且我扔出去的那种，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从爆炸杀伤范围逃走啊？！”

    费舍尔满脸怪异，身为佣兵见多识广，他大概知道自己之前扔出去的，估计是比较注重直接爆炸威力的类型——但代价是，使用者绝对会被连带着炸死。

    就这，还有人嬉皮笑脸跟他说绝对安全？那些技术专员莫非是拿他们这些玩家当实验品？！

    苍天有眼啊！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多来几个？

    你们就拿两枚炸弹做实验能得到什么数据啊？不说十枚，至少来五枚吧？

    结果就给我两枚炸弹...这哪扔的尽兴啊！

    费舍尔纠结的长叹一声。好在虽然他最喜欢的同归于尽型手榴弹只剩一枚必须省着用，但没说其他玩家手里的不能拿来用啊！

    稍微算算，至少剿灭外庭里还处于混乱的私兵不是问题。就是城堡内使用的话，估计好不好死的自己人比敌人都多。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费舍尔指了指外庭。玩家们心领神会，赶紧一同跑到勉强还算有遮挡的外庭院墙的外侧。

    “先用带闪电标记的！”

    闪电标记的手榴弹被扔出，在外庭内炸出无数的电弧，伴随着凄厉的哀嚎与金属武器传来的劈啪作响，不一会儿功夫，便有焦香扑鼻。

    里面的动静少了大半。但仔细听，还能听到有士兵在啜泣哭嚎，也有士官在想办法维持秩序。

    “别用火，我们还得进去呢！”

    有玩家跃跃欲试想扔出手里的玩意儿彻底消灭一切挡路之敌，在注意到是火焰标记的手榴弹后，他被其他人七手八脚按在了地上，手里的家伙也没忘被没收，徒留受害者露出欲哭无泪的神情。

    费舍尔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便把另一枚闪电图标的手榴弹扔入了外庭...

    第二次电弧爆射后，确定基本听不见幸存者的声音后，他们才小心翼翼的从正门的弹坑中挪了过去。

    外庭被焦臭味的云雾覆盖。时不时，还能看到碳化的尸体正在残余电流的作用下抽动着。

    角落，一些幸存者正伏在院墙上哀嚎。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被电焦黑的痕迹，但比起那些全身装备金属护具，现在倒在地上活像是金属板叫花鸡的骑士，这些可怜人至少还活着。

    “这哪怕用复活卷轴拉起来，估计也是拉出一堆疯子，连挖矿都没要呀。”

    但丁嘀咕着，小心翼翼伸脚跨过一具婴儿状蜷缩的，应该是士官的尸体后，他拿出复活卷轴，然后又将卷轴放了回去。

    他还想着把一些重要人物拉起来，然后审问他们城堡内部可能的路径或陷阱的来着。

    但转念一想这些被活活电死的人哪怕活过来也会像之前的同伴那样发疯后。

    他就对自己的计划感到尴尬。

    而费舍尔瞅了但丁一眼后，也只是淡淡的说：

    “地图，重要资讯都不重要——我们的目标是解决格瑞塔夫人和先遣军，换句话说，只要能把他们都干掉，那就算拆了整个黑狼城堡，估计领主大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那为什么我们还得进里面塞满陷阱和伏兵的城堡呢？”

    “因为我们没有摧毁整个城堡的能力呀！我感觉那些技术专员不是不想整出更多好东西，而是他们想整也没材料和时间...要不然，他们肯定第一个赞成将整个黑狼城堡给炸了不是么？”

    “好像也是...唉。最后还是苦了我们这些前线人呀...比起这个，老大，我们要进去么？”

    但丁敲了敲城堡的正门。这扇厚实的木门上满是被武器砍出的凹痕与裂纹，在一些地方，还正好有可以将小物件塞进去的缺口...

    他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结果刚把眼睛凑过去，一枚弩箭就从里到外射出，贯穿他的头颅不说，甚至还差点让一同凑过去的费舍尔也遭了秧。

    众人沉默看着地上的尸体，然后有一白发脸上留有X型刀疤的佣兵将但丁眼眶中的弩箭拔了出来，对着根部斟酌许久后摇头道：

    “不像是重弩，是小型手弩——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凑够足够的大盾往里面推，应该就能顺利进去了。”

    玛雷斯帝国的弩大致分为三种。

    能把骑士连带着盾牌装甲一起贯穿的重弩，威力不足前者但也能对盔甲造成威胁的轻弩，以及杀伤力不足但仍然能对付锁子甲一类轻装甲的手弩。

    先遣军可能是考虑到城堡内部作战的问题，他们在城堡内使用的基本是快速装填的手弩而非重弩。

    这给了费舍尔等人直接强攻的机会，只要能找到盾牌，那敌人的远程火力就跟没有差不多了。

    但问题是...

    “敌兵手头有盾牌吗？”

    “基本没有了！要么被费舍尔老大炸碎了，要么被电成焦炭，手指一戳就穿了！”

    盾牌什么，早就被手榴弹破坏了啊。

    要么成了一地碎块，要么被电成焦炭，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发挥作用，而费舍尔也不想用三十余人——现在集合到最多五十余人的人数与拼对人手弩装填的速度。

    加上城堡结构只有一个进攻出入口，基本没有迂回路径的现状...

    没想到被拦在这里了？要用那个手榴弹硬炸出第二条路么？

    费舍尔看着自己手头的手榴弹。虽然很想留到最后使用，但眼下也不是矫情的时候...

    但就在他准备用的时候，还是那个X脸刀疤的佣兵若有所思的说：

    “费舍尔老大，你还记得，以前我们火烧藏匿盗匪的洞窟时的样子吗？”

    “...杰拖特，你想说什么？”

    “封闭的空间，浓烟很难散去，会让里面的人被活活熏死...城堡为了避免被敌人利用窗户一类的结构攻击，除了高层可能会有阳台外，就算有窗户，也是极其狭隘的射击窗，基本没有快速通风的能力。”

    说着，被称为杰拖特的佣兵，将怀里带有云雾与骷髅图案的手榴弹拿了出来，稍稍比划了尺寸后，将其塞到了之前但丁想要窥伺的木门缺口里：

    “虽然不能确保高层的敌人也会被熏死...但至少大厅的敌人，不是问题。”

    看起来最多一手掌长，放以前杰拖特绝对不会对这种大小的容器抱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但既然那些技术专员临时制作的手榴弹都有摧毁一个军阵的巨大威力...

    那相信它们有能力毒杀半个城堡的人，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杰拖特的脸色，有超出常人的兴奋。

    也就是在他将云雾图案的容器塞入木门之后的一瞬——

    “不要把它扔进去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位黑发少女的尖叫，却让杰拖特手抖了几分。

    玩家回过头面面相觑。

    而少女格林在确认物件已经被扔进城堡内部后。

    伴随着裂缝中流出的绿色烟雾，面如死灰的她眼中闪过的，只有万事休矣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