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在追问和转换话题中摇摆了一下，决定选择前者，如果这个组织的动向他无法把握，至少还能在维持着最后平衡的北神幸一身上找到突破口：“你或者你背后的组织，会对这两个人做些什么吗？”

    “放心吧松田，只要我还看着，至少那位蓝色猫眼的先生不会再有任何意外了。”

    毕竟意外已经发生完了。

    北神幸一很难摆出沉痛的表情，因为他很少接触这种情绪，很难说会不会用力过猛演得太假，只好重新谜语人，让气氛诡谲一点。

    那诸伏……

    北神幸一的暗示相当危险，但比起那个他尚不认识的男人，松田阵平肯定更关注自己的同期。

    诸伏很有可能也在那个危险的组织里，而且情况不妙。

    但这个暗示是给他的，还是要借他的口钓出降谷？

    ……让降谷和诸伏这对幼驯染卧底同一个组织，上面究竟是怎么想的？

    松田阵平开始觉得事情麻烦起来了，或许就是因为他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境，才没被找上成为其中一个卧底，现在他确实掌握了降谷不知道的消息，他应该告诉他吗，告诉他这条前途未卜的路？

    松田阵平当然会。

    就像松田阵平哪怕牺牲生命也要将犯人绳之以法的心理准备，远在看到炸弹犯的挑衅前，也远于踏上摩天轮的那一刻，早在意识到回拨的电话不会被接通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所以他又有什么理由拦着那个金毛混蛋呢？

    松田阵平插在裤袋里的手摩挲了一下烟盒，看向北神幸一，似乎是觉得他的表情相当有趣，这个小鬼茶金色的眼睛锁定着他，双肘依旧支在栏杆上没个正形，手指随意地搅动着发尾，像是夜里盯着猎物的猫头鹰，在枝桠上拨弄着自己的利爪。

    ……至少这个小鬼未必会给降谷一个残忍的答案。

    “我们算朋友吗，松田？”

    谈判也讲究一个张弛有度，才能更好地突破对手心防……

    ——好吧，其实只是北神幸一不想再在这个方向问下去了，不然接下来问什么，认不认识一个金毛黑皮？认不认识一个白毛绿眼？

    那北神幸一不如把松田阵平带去组织酒吧喝酒大家认识认识算了，再问下去他怕某个劳模从角落开出一辆保时捷，压低车窗就是两声枪响。

    直觉告诉北神幸一，松田阵平现在的挣扎会在未来给他带来新的乐子，那北神幸一也不介意送点情报。

    “我认为我们是。”松田阵平一个一个音节往外吐，这个问题比起前两个问题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但是北神幸一这个问题的遣词造句相当的委婉而具有诱导性，比起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对“朋友”之定义的深入探讨一类的，松田阵平更愿意顺着自己的心做出一个主观的回应。

    而他似乎赌对了。

    北神幸一脸色的表情难得丰富了起来，松田阵平不太能理解北神幸一对于这个回答的满意程度依据什么而定，或许是心理学？

    但是松田阵平能感觉这个小鬼身上洋溢的喜悦，所以他也就着话题反问，把无关他们当下的那些尚不可知的未来抛在脑后：“那么你认为我们算朋友吗，Kita？”

    “当然算。”北神幸一琢磨自己新冒出来的成就【好友·松田阵平】，效果是增加拆弹成功率。

    虽然北神幸一不拆弹，但是多一个技能也是好事，所以回答地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那么还要继续吗？”

    看来心存正义的人确实会对迷途知返浪子回头的后辈网开一面，又证明了立场对好感度判定的大致影响，北神幸一估摸着没有什么好继续聊的了，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一个问题机会送了出去。

    自己的几个目标都已经完成了，北神幸一就准备发挥“听完村民诉苦后转头就去找另一个村民打牌”用完就扔的冷漠，看看能不能趁着快入夜刷新一辆黑色保时捷。

    “最后一轮，”松田阵平移开了视线，取出一根烟放在嘴里，磨了两下牙齿，到底没取出打火机点燃，只是双手枕在脑后，像是终于放弃了挣扎，打算直接要一个答案。

    北神幸一不是什么狂妄自大或者愚笨短视的人，那么他和降谷对于那个危险的组织近乎截然相反的态度，就很值得深思了。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北神幸一绝不仅是一个普通的外围成员，但对于那个组织也绝不能算得上是忠诚。

    松田阵平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也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对破案还受害者清白感兴趣，也会真的上心去用自己的心理学知识帮助他人，父母已无法选择，又落入歧路不得脱身，他仍坚定贯彻自己的正义，向自己的警察友人透露消息……

    但在这微凉的晚风中，抛开一切感性因素和纷乱情绪的干扰，不被关心所乱，不被印象所扰，松田阵平看到了超出以上行为逻辑的另一种感情。

    北神幸一对他回答的喜悦，不是为他们两个中的一方，也不为这份情谊，而是为了某种虚无缥缈、高高在上的东西。

    就像他当时问是否相信幸运时，对于那份代价轻描淡写的漠视。

    茶金色的眼睛依旧盯着他，松田阵平能感觉到属于北神幸一一如既往的专注，而他不用看也知道，那里什么也没有。

    “立场之上是什么？”

    “——是乐趣。”

    北神幸一逆着光的眼睛也足够明亮，里面在闪过诧异、欣喜后升华为某种狂热。

    “我以此为乐，那么在终局那天，你会成为我的审判者吗？”

    松田阵平听到北神幸一近乎咏叹的提问，也听到自己近乎冷漠的否定。

    “自有公正和法律降下审判，我只会为你送行，但我不会是你的行刑人。”

    “如果把一切比作一场游戏，那么你的存在让我的剧情更精彩了。”

    北神幸一把胜利当作自己必将摘下的战果，并在此基础上享受着整一场游戏。

    全身心的投入其中，掌控全局而为有人能超出计划之外愉悦，被故事中的人物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牵动愉悦，为注定的胜利和主动放弃胜利可能性的存在而愉悦……

    在“北神幸一”与“瑟洛斯”之上的，

    是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