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贾瑄上朝。

    只是今日朝堂之上，再不复往日那般平静。诸位文武大臣似是商量好了一般纷纷请奏上书。

    首当其冲便是左都御史杨善开口进言：“陛下，如今也先已死，瓦剌势弱。何不借此良机迎回上皇，感召陛下恩德，广施恩义，威加海内，令四海臣服。”

    朱祁钰听此，心里猛地一顿。

    果然今日心中发慌，原是早有预兆，不得好事。

    看着杨善在台下侃侃而谈，朱祁钰则是没有回话。

    心中已是思索万千，如何既不失体面，又能合理的拒绝这项提议。

    想了半天，却是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施展拖字诀，回道：“兹事体大，以待后议。”

    只是众人都是老江湖了，哪里能被朱祁钰这三言两语便打发了。

    工部侍郎赵荣立刻上前奏道：“启奏陛下，如今瓦剌苟延残喘，正合大明施威，迎回上皇。若是这般延误，待瓦剌复旧如初，卷土重来，到时后果未知啊！”

    “是啊！陛下。此事宜当尽早不宜迟啊！”

    ……

    众人纷纷上前请奏，朱祁钰此时也渐渐发现不对劲了。

    若是一人两人便也罢了，如今竟是约有半数纷纷上言胁迫。

    这不是早有预谋，相约逼宫是什么？

    想至此朱祁钰脸色逐渐铁青，气的浑身发抖。心中怒火油然而生，却是不得发泄。

    看着台下众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便也渐渐领悟到了这些人的嘴脸。

    什么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什么为了人伦五常，一切的一切不过为了一个利字。

    朱祁钰此时方才明悟，何为孤家寡人？何为高处不胜寒？

    这一刻，朱祁钰只见豺狼不在关外，尽在这乾清宫内磨牙吮血，争相撕咬。

    众人见朱祁钰竟是装死不言，一时更为激烈。

    言官纷纷出言声讨。

    “上皇沦落，陛下不和不伐，失政失德，难为明君所为……”

    “陛下，如今上皇北狩，未有归期。陛下如何罔顾左右，一言不发？”

    “陛下受奸人蒙蔽，不纳忠言，老臣愿以死以昭陛下，以明日月。”

    ……

    朱祁钰越听脸色越发阴沉，一腔怒火再不得压制。

    直接啪的一声，拍案而起。

    也顾不得什么君主风范，直接伸手指着台下诘难之人，高声厉喝。

    “放肆！汝当真以为朕不敢杀汝？”

    这群喷子听到朱祁钰这般说话，心中顿时大喜：赐死，呵！求之不得。

    众人更是来劲，纷纷跪地痛哭流涕。

    “陛下何以被人蒙蔽至此啊？”

    声泪俱下，感人肺腑。

    其中一新晋言官，直接站起身来，大义凛然，拱手而道：“陛下受奸人蒙蔽，今日臣张静，愿以吾之鲜血，还陛下清明。”

    说完之后，竟是一头便向立柱栽去。

    随后“砰”的一声。

    只见这人已是倒地头破血流，浑身抽搐不止。呻吟了没一会，这人便再也没了气。

    众人见此，目瞪口呆。

    贾瑄在一旁看的也是头皮发麻。

    还得是你啊，大明言官。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以及力道，才能硬生生将自己撞死。

    众人一时间更是群情激奋。

    朱祁钰怒不可遏，双手用力锤着桌子，将桌上所有能看见的物件，全部丢了出去。

    “啊……反了，反了……”

    杨善此时见场面越发不得控制，心里也是害怕起来。随后便偷偷摸摸的退回了队伍。

    完全没想到事情如今会进展到这一地步，已经远远超出预料之外了。

    正是朱祁钰大发雷霆之际，贾瑄此时心里亦是火气十足。

    昨日，那跛足道人和秦氏已是扰的贾瑄彻夜未眠，今日众人竟是又将矛头指向自己，真是不知死活。

    什么叫受奸人蒙蔽？这不是赤裸裸地在影射自己？

    朝廷上下都知道自己与朱祁钰鱼水相欢，君臣相宜。更何况，自己同样不希望朱祁镇能活着回来。

    于公于私，贾瑄都站了出来，高声奏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朱祁钰正是大动干戈之时，突然听到贾瑄上前奏言，瞬间也是冷静下来。

    心中暗恨自己一时被气昏了头，竟是没想起自己如今还不算是孤家寡人。

    连忙开口道：“爱卿准奏！”

    众人此时见贾瑄站了出来，亦是安静了下来。

    只见贾瑄高声道：“正统十四年十一月，言官张静胁迫百官，欲以言反，霍乱朝纲，威逼天子，是为不忠。自戕朝堂，不惜身死，恐吓陛下，是为不仁。家中尚有长辈，全然撒手不顾，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试图以死搏名。”

    众人听此，大惊失色。

    张静这些言官，所作所为不就为了一个青史留名，如今竟是被贾瑄这般扭曲。

    如若真是这样定下罪来，那可真是臭名昭著了。

    纷纷开口道：

    “陛下，真武侯此人不辨忠奸，颠倒是非。不可不察啊！”

    “陛下，臣弹劾贾瑄心怀不轨，胡言乱语，搪塞忠谏之路，蒙蔽陛下之聪。”

    ……

    贾瑄见众人这般却是不由得发笑。

    想要名声？那我便亲自把你钉在耻辱柱上。

    “陛下，臣建议朝廷单独开史，列为佞臣传记。起始尧舜，下至此朝。各朝分类，以此修书。书成之后，广印天下。凡取仕之人，不得不读。陛下亦要日夜诵读，方可明辨忠奸。如此天日昭昭，必叫张静此流，无所遁形。”

    文臣听此彻底坐不住了，这是要杀人诛心。

    “放肆！张静以死明志，如何列为奸佞。”

    “一派胡言，贾瑄你颠倒黑白，不明是非，实乃大明祸害，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

    朱祁钰此时心里极度舒爽：“准奏，此时交由翰林院即刻去办。”

    贾瑄听此却是不大满意。

    叫文官团体去写自己，那怎么可能尽心尽力？

    便立即补充道：“陛下！此事刻不容缓，臣建议陛下以三月为期，定时查验。”

    朱祁钰自然一点就通，点头道：“甚好！”

    一众言官听此顿时傻眼。

    站在台下，如同喽啰。

    朱祁钰随后一锤定音道：“再有为张静开脱者，同罪。”

    言官面面相觑，眼神达成一致，纷纷闭口不言。

    事已至此，只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杨善见言官偃旗息鼓，一时也慌了神。不想迎回上皇之事，被贾瑄这般搅和。

    便又缓缓站了出来，奏道：“陛下，如今之际，迎回上皇乃是正事，臣实不知真武侯这般顾左右而言他，意欲何为？”

    这话名为敲打贾瑄，实为敲打朱祁钰。

    朱祁钰听见这话，脸色果然立马阴沉下来。

    还不待朱祁钰发话，贾瑄直接跳了出来高声道：“陛下，臣弹劾左都御史杨善图谋不轨，德不配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