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只管吩咐。”洛仪好不容易在阿娘这儿得了信任，哪有不依的道理。

    宋云锦抚着女儿的长发，沉吟了一会儿，拿起方才木匣里的几张纸，道：“娘给你绣的荷包可带在身上了？”

    “在呢。”洛仪忙拿出一个藕荷色绣了几朵茜色梅花的荷包递给她。这个荷包比附近孩子们用的都精致，因此洛仪倍加珍惜，平时只是空着。

    宋云锦将纸叠好，塞进荷包，嘱咐道：“这里面是顶顶重要的东西，你切切收好，你爹也不许叫他知道，娘让你拿出来你才能拿出来，记住了吗？”

    洛仪早已瞧见了那纸上的字迹，清楚这其中的关键，忙将荷包贴身收好：“娘放心！”

    宋云锦心下稍安，虽然将这事托付给仪儿实属无奈之举。但仪儿心思细腻，聪明早慧，以前还有几分贪玩，如今看着竟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自己再多加看顾，想来无事。只是刘孝青那边，还需想个法子。

    洛仪知道阿娘已有了成算，便决定见好就收。前世之事太多蹊跷，也不知道牵扯多少人，只能徐徐图之，总归阿娘与兄长如今都还好好的，只是不知阿爷可也来了汝安？

    一时母女两人都沉默下来。少顷，还是宋云锦先开口：“仪儿，若……若爹娘终有一日要分开，你……是想跟着娘还是……？”她一贯为人疏阔爽利，又凡事自有主张，如今面对女儿却难得地犹疑了起来。

    洛仪抬头仔细看了看阿娘，年岁不过二十六七，青春正盛，脸型较她稍尖，眉眼细长，温柔可亲，是最宜室宜家的大气长相。恍惚间，洛仪又看见了那张染满鲜血的脸庞，合不上的眼中尽是对她的忧虑……

    洛仪强忍下涌上眼睫的泪意，有些沙哑地回道：“娘去哪里，仪儿就去哪里，仪儿不和娘分开！”

    见女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宋云锦忙搂着她安慰道：“好了好了，是娘不好，说这些做什么……今日事情这样多，不宜再劳神，就在娘房里补个觉吧。”

    “……嗯。”洛仪一遍小声应着，一边将头埋在了阿娘的怀里。

    待到这日天色擦黑，刘孝青才回到家。他难得没有一身酒气，又很殷勤地带了膳味斋的半只烤鸭说给家里添菜。刘母嘴上埋怨他浪费钱，下筷子却比洛仪都快。

    宋云锦知道他要作怪，却不动声色，促狭笑道：“今日莫非是有什么好事？夫君红光满面，都快和这烤鸭一样喜人了。”

    刘孝青虽觉着这话有什么古怪，但他另有大事待办，便也嬉笑道：“娘子不愧是读过书的人，猜的就是准。今日和洛丫头去了谷雨楼，碰上了大姐，你猜她说了什么？”

    宋云锦笑容少了三分，问道：“姐姐说了什么？”

    “最近咱们汝安来了大人物了！”刘孝青眉飞色舞，差点把筷子打到洛仪头上“大姐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带我去见见世面呢！”

    “哦？”宋云锦慢悠悠盛了碗汤，毫不着急。

    刘孝青知道媳妇的厉害，放下筷子，急切道：“早先丢了城门军的差事就是因为爹死了，我上头无人，才叫他们挤了下来。这回有大姐夫引见，必定能给我个一官半职！”

    刘母在一旁听得心热，忙道：“那你大姐可说了何时带你去见那大人物啊？”

    刘孝青扫一眼八风不动的媳妇，对刘母道：“姐姐说姐夫近来忙着陪客，且大人物哪是那么好见的，不过她说了定会让姐夫把这事记在心上，只不过要咱们先多准备些孝敬银子……”

    “叮”一声轻响，宋云锦放下调羹，淡淡道：“夫君打算拿多少？”

    “……大姐……大姐说要五百两”刘孝青嗫嚅着回答，“那大人物是从夔都来的，就这五百两对他，也是九牛一毛。”

    宋云锦站起身，拍了拍裙摆，垂眼道：“既是九牛一毛，那咱们也犯不上去锦上添花了，夫君还是另寻差事吧。”说罢转身要走，却被刘孝青一把拉住。

    “你这妇人怎么如此短视？结交了夔都的大人物，以后还怕没有银钱进账吗？”刘孝青怒意上脸，高声斥道。

    宋云锦转过身来，也凌厉了眉眼：“夫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统共也就十几两银子，就是算上我的嫁妆，能凑到五十两已是不易了，哪里来的五百两给你结交什么夔都的大人物？”

    “那不是还有这座宅子！还有西郊的田地吗！拿了去借印子钱，总是够了！”刘孝青赤红着脸，冲口而出。

    “呵……”听了这鬼迷心窍的话，宋云锦反倒笑了起来，“你倒聪明，这是打算好了要把全家的命脉都送给你大姐了？”

    “你就这么和你夫君说话的？”一旁的刘母板起脸，冷冷地看着宋云锦。

    宋云锦挣开刘孝青的手，毫不示弱地看着母子俩：“刘家的钱财本来用不着我操心，但公公去之前，将家里的一应钱物都交给了我，我这个做儿媳的，不想辜负他老人家的信任。如今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夫君却要把全副家当都交给大姐，就算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将来仪儿怎么办？”

    她干脆利落的一回身，牵了已经放下碗筷的洛仪，斩钉截铁道：“这事我绝不答应，夫君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她……她！这个泼妇！我拿自己家的钱还要她管？还说家里都是读书人，真有本事怎么就不拉女婿一把呢！”刘孝青气血上头，狠狠一甩碗筷，“我爹就是瞎了眼！她自己家没出息，就要拦着我爬上去！毒妇！”

    刘母赶紧拉住儿子，劝道：“你糟蹋碗筷做什么！摔自家的东西你就开心了？”

    刘孝青尤不肯罢休，怒道：“娘！当年我说要娶陈捕头的妹子，爹非说家里几代都没有读书人，要和宋家结亲！现在你看看！”

    刘母农户出身，见识有限，跟着刘老爷子突然有了正经的家业，又娶了宋云锦这个耕读人家的儿媳，人虽厉害精明，却总疑心儿媳心太大，不能和儿子过安生日子，因此平日里就常言语刻薄。

    她紧蹙起眉头，骂道：“你媳妇不好你今天才知道？我早说了那就不是个过日子的！”随即，她又收敛了怒意，凑近几步，悄声问道：“果真能让你大姐夫给你谋个差吗？”

    刘孝青一脸不耐：“我还能骗你不成？大姐亲口和我说的！”

    刘母放开儿子，在桌旁缓缓走了两步，神色一厉：“她莫不是以为老婆子真怕了她！孝青，你过来……”

    刘孝青知道母亲厉害，忙附耳过去，听着听着却面露一丝怯懦：“这，会不会太过了？毕竟是……”

    “是什么！如今兵荒马乱的，咱们这又紧挨着雍州，到时候只说是被蛮子掳了去，谁还能找去关外不成？你还想不想出人头地了？”刘母本就显得有些刻薄的一双眼里，划过一抹凶光。

    荣华富贵便是刘孝青的死穴，他迟疑一瞬，便神色一厉：“娘说的有理！既这样，那日我便……”两人好一番嘀嘀咕咕，一直筹谋到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