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纸剪的画影
卡车又开了许久,翻过曲折的山路,终于停下。
刘云、袁易、张青三人走下卡车,他们到家了。
村口,一众村民出来敲敲打打地欢迎,虽然没立什么功,但是当地按照政策还是给他们安排了欢迎仪式。
这也是为什么几人都胸前戴着大红花。
袁易和张青看刘云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他俩仍旧对刚刚在车上刘云的出言不逊不满。
刘云看他们也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谁能想到他还能重生啊?
“我是真没想到,我小孙子天天跟我说的什么重生是真的。”刘云在心中暗暗地感慨。
刘云刚刚在车上躲过张青那一拳,才恍然惊醒,这竟不是梦。
他又揉揉脑门,才发现原本的皱纹也没了,又闻闻身上,竟然没闻到老人味,再看看手,虽然粗糙,但的确是个大小伙子的手。
刘云这才确定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先走吧,村里都出来欢迎我们了,我刚刚睡懵了,梦到些不好的东西,给当真了,你们别气,我的错,改日请你们吃饭。”
袁易和张青点点头,暂时是算了,刚刚回家他们也不想闹得难看,改日他们可得让刘云带着去县城请顿酒,不然可饶不了他。
卡车司机见几人都下了车,就掉头走了,司机还有别的任务要忙,不然今天的午饭可得在这儿解决。
村支书连忙带着村委干部迎上来,直接握住了站在中间的刘云的手。
“好啊,你们几个都长壮实,长高了,伙食不错?”
几人点点头,“部队伙食不错。”
平心而论,部队伙食跟后世比不了,但是至少比在村里务农吃的好。
“嗯,好啊,你们都是好样的,为我们国家的国防安全做出了贡献,特别是刘云,我听说你表现突出,还在部队当上了副班长?”
刘云抽出了手,给村支书敬了个军礼,说道:
“是!”
村支书笑眯眯的,“好啊,光荣,给我们村里长脸!你看,这是村里给你们拉的横幅!”
支书往后面指了指后面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军人回家”。
张青和袁易都有些触动,村支书领着三人向前走,一路和村委、大队、小队的领导都握过了手,张青和袁易见了自己的爹娘,连忙小跑几步上前打招呼。
“爸!妈!”
“诶诶诶,好,回来就好。”张、袁各自的爹妈见到儿子平安归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当兵跳出了农门,本来是很好的事,但这么些年局势一直不稳定,今天喊消灭帝国的阿美,明天就喊打倒修正的阿苏。
世界两极,第一世界的两大超级国度,时而被媒体渲染得极其强大,毁天灭地,无所不能。
时而又像“没头脑和不高兴”一样滑稽可笑。
做爹妈的老农民判断不清阿美和阿苏到底行不行,但一定判断得清自己儿子血肉之躯扛不住炮火飞弹。
袁易和张青都很激动,回来了啊,总归是安全回来了。
和两人不同,刘云显得平静,他对横幅没什么感触。刘云犬父也没来接自己。
他记得这横幅好像是好些年前就做下的,有军人复员回来就拉出来,只是村里当兵的少也就用的少。
仔细瞧,还能瞧出横幅上还有没擦掉的灰。
张青和袁易可能没怎么见过,所以受触动。
但刘云见过,印象深刻,也就平静不少。不过也不说破,循环利用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记得这横幅可是又用了十年才退休,不知道被哪家媳妇讨去缝成方块状,拿去晒苞谷去了。
张青、袁易都很快随着父母回家,人群大半都跟着他俩走了,村口就剩下还在沉思的刘云和支书。
支书见迟迟没人来接,出言宽慰道:
“小云啊,你不要怪支书我说话直接,你老爸也真是,饭都吃不饱,就好一口酒,你们回来,公社提前给你们家里送了点东西慰问。
我听说,他不知道从哪寻摸着把东西全给换了酒,可能他喝了两口,不知道跑去哪里猫着睡觉去了,你先回家吧。”
支书说完,就先背着手走了。
刘云也径直往家走,回家路上,心中暗道:
“这辈子,我一定要对得起莲妹,对得起自己。”
“我要高考,要娶莲妹。”
说来可悲,刘云的老父刘宇是个酒鬼,饭都吃不饱的年月,他还总是能想办法换到酒喝,平时生产队干活也是能偷懒就偷懒。
家里地里干活的都是刘云的母亲,母亲身子单薄,刘云刚会说话,就撒手人寰。
刘云读书很好,当年是以村里第一名,全乡第二名的成绩上的县高中,不过在特殊的十年里,草草读了没多久拿了毕业证。
那时候城里找不到营生,城里的青年都要下乡当知青,刘云一想,自己干脆投军得了,于是当了几年兵。
想着想着,人已经走到家里。
刘云看到老父在床上躺着,被刘云的开门声惊醒。
“诶?你是今天回来吗?不是明天吗?”
刘云淡然回道:
“就是今天,支书他们没给你说?”
老父从床上起身,甩甩头,一副思考的样子,良久,刘云已经把大红花摘下来,老父才开口道:
“好像还真是今天!我喝多了,喝糊涂了,怪我,没去接你。怎么样?”
刘云拿水壶倒了杯水,漫不经心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
老父突然间来了神,清醒不少。
“钱啊!你拿了多少复员费?我听说你在部队里还是副班长,应该不少吧,有多少?
你也老大不小了,二十了,我得张罗着给你找个媳妇!”
不提还好,一提找媳妇,刘云就来气,前世,刘云把钱拿去读高考复习班,刘云的犬父就把刘云怨上了。
犬父认为,刘云读的书够多够用了,而且犬父老早在外面为了换酒喝,背着刘云,把儿子跟别人定了亲。
在当年的黔省,一个高中学历可是了不得的,机运好的话,这学历当县长都富余。
大学生就更稀奇了,有一个大学生出现在人群中,一定烨然若神人。
跟犬父定亲的人家,也就是刘云前世岳丈害怕刘云考中大学就不回来,给犬父出了个损招——装病。
前世,在考前,岳丈给刘云递消息,说犬父在医院快不行了。
刘云匆匆跑去乡里的医院。
医院门口,岳丈管刘云要五百块医药费,说不给钱医院不给治,刘云穷学生一个根本没钱。
岳丈当年说:
“好办,小云,我也不瞒你,你爸和我家定了亲,你也别考大学了,现在慢慢放开了,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点卖酒的小生意。
你和我姑娘把证给领了,领了证,以后你跟我一起干,领了证,我们就是一家人,这钱我给你出了,不用还。”
刘云关心则乱,稀里糊涂地就去领了证,办了婚宴,没去考试。
刘云还记得,莲妹考完后,跑来找他。
刘云看着莲妹,莲妹看着刘云,两人一动不动,动不得。一动,心上就要流血。
他看着莲妹,眼里干涩,冒不出泪,他不敢流下泪水,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和莲妹私奔。
而莲妹已经是泪水涟涟,她颤抖地叫了一声“哥”,就跑了。
刘云舌头不听使唤,什么都说不出,没法喊住李莲,就跑出门去追。
前世,刘云追了二里地,最后还是停下来,他已是有妇之夫,不能再追了。
他看着莲妹消失在一抹血红的晚霞下,犹如一幅纸剪的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