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甘州城门缓缓打开。

    狄银领着一千将士鱼贯而出，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向着张承奉的大营前进。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为了不放走了张承奉，狄银只得冒着走漏风声的危险，带上了这么多人。

    原本药罗葛仁美执意要亲自领兵，一雪前耻，但最终还是被狄银说服，留在城中坐镇。

    通往张承奉大营的道路，狄银作为和谈使者，已经走过了许多次。

    关于帅帐的位置，他早已烂熟于心。

    一路上，狄银并没有遇见敌军哨骑，但他并不起疑。

    张承奉将回鹘义从派出去劫掠，身边仅有五百龙家骑兵，兵力不足，怎么可能广派哨骑。

    当然，狄银对于自己的计谋同样有信心，他认为张承奉现在正等着在明天接手甘州城。

    此番东征，一举收复甘、肃二州，想来，哪怕是张承奉，也难免得意忘形。

    得意忘形，自然无备。

    当狄银抹黑接近营寨时，营门口仅有数名守军正懒散的站岗执勤，他们彼此交头接耳，心不在焉。

    或许此时的他们正商量着明日进了甘州城，应该往哪家娼寮寻欢作乐。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狄银估计营中将士都已就寝，一时半会反应不及。

    他也不再耽搁，随着狄银一声令下，他亲自冲锋在前，领着一千将士杀向营门。

    喊杀声响彻夜空，看守营门的几名士兵惊恐不已，纷纷高喊着敌袭，弃门而逃。

    狄银望之大喜，他大喊道：

    “敌众无备，我军必胜，众将士，随我生擒张承奉！”

    然而，当回鹘将士冲入营内，狄银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一座遭劫的军营。

    狄银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声嘶力竭的喊道：

    “有埋伏！快退！”

    然而不等回鹘将士有所反应，他们的身后就响起了喊杀声，与惊恐的尖叫声。

    狄银慌张的转头看去，大营外，一支骑兵正策马向营门杀来。

    “乖孙莫怕，爷爷在此！”

    随着张承奉一声大喝，无数带着火焰的箭矢升空，射向大营。

    营中尽是张承奉提前准备的干草、桐油，遇火就着。

    五百人的营地，面积实在不大，几乎是在顷刻间，就陷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大火封堵了其它方向的去路，只剩了营门可以逃生。

    但张承奉此时就守在营门外，如果回鹘将士能够保持镇定，结成阵型，未尝不能杀出一条生路。

    可这些人是由肃州之战的溃兵以及老弱组成，本就丧了肝胆，如今又中了埋伏，眼见要被大火吞噬，哪还能够保持理智。

    他们争先恐后的冲向营门，唯恐慢人一步，葬身火海。

    然而这样的散兵，一旦冲出营门，在旷野上，就是被成群骑兵肆意宰杀的对象。

    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龙家将士用他们刚学的回鹘话，一边挥舞着屠刀，一边大声劝降。

    身后是烈焰炙烤，前方又有拦截，回鹘士兵完全被冲垮了心理防线，尽数弃械乞降。

    当狄银灰头土脸的出现在张承奉的面前，他不解的问道：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我今夜会来劫营，莫非是城中存在内应？”

    张承奉心情大好，笑着回应道：

    “我也才刚刚执掌军政大军，与你们隔了一个肃州，又怎么可能提前在甘州埋下内应，这都要怪你们太过急切，让我看出了破绽。”

    狄银丧气道：

    “使君神机妙算，李某心服口服。”

    张承奉摇头道：

    “你是否心悦诚服，我并不在意，你也不必企图讨好我，妄想有朝一日能够脱困。

    等我那义子也成了阶下囚，你们父子将来就安心留在我的身边尽孝，此生是不可能再有机会重回部族了。”

    说是尽孝，可不就是要将他们终生囚禁，做一名光荣的敦煌留学生。

    狄银闻言，脸色惨白。

    ......

    甘州城楼，药罗葛仁美望向西侧，那里是张承奉大营的方向。

    火光冲天，将夜空照亮。

    药罗葛仁美误以为是狄银劫营得手，兴奋的无以复加。

    许久，城下开来二十余骑，他们前来叫门，为首之人的马背上还有一名只穿着寝衣，狼狈不堪的俘虏。

    药罗葛仁美透过火光，定睛看去，可不就是他那不可一世的义父张承奉么。

    大喜之下，药罗葛仁美并未起疑，他走下城楼，命人将城门打开，当面奚落道：

    “义父大人别来无恙，可把孩儿盼得好苦，今后就请义父安心在甘州为客，如何？”

    哪知作为俘虏的张承奉一改此前的惊慌失色，展颜笑道：

    “既然吾儿邀我入城，为父也就不与你客气了。”

    此前还是押送张承奉的二十余骑突然发难，为首之人正是莫贺阿啜。

    他在早些时候接到张承奉的命令，留下百骑押送劫掠得来的人畜，自己则领其余四百骑兵前来听用。

    莫贺阿啜手中的马刀架在了药罗葛仁美的脖子上。

    变故突发，跟随药罗葛仁美出城的士兵很快被夺门的回鹘义从杀散。

    张承奉的双手并未绑实，他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命人将药罗葛仁美五花大绑。

    在他的身后，又有无数骑兵出黑暗中拍马驶出，兴奋的喊叫着，杀向城门。

    张承奉带着药罗葛仁美退后数百步，免得误中流矢。

    然而，城墙上的守军眼见可汗被擒，城门又被回鹘义从夺占，本就士气低落的他们哪还有勇气守城，纷纷扔下武器，一哄而散。

    回鹘义从们冲进了甘州城，张承奉转头看着面容灰败的药罗葛仁美，宽慰道：

    “可汗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能父子团聚，永不分离。”

    他不说话还好，被张承奉这么一刺激，药罗葛仁美不堪受辱，一心求死。

    哀求、怒骂，药罗葛仁美用尽了法子，但张承奉始终无动于衷。

    相较于在药罗葛仁美死后，甘州回鹘出现新的部落首领。

    毫无疑问，将药罗葛仁美带往敦煌，让他做着有名无实的回鹘可汗，更符合张承奉的利益。

    “虎毒尚且不食子，吾儿莫要继续呱噪。”

    张承奉如同训儿子一般的训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