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归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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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轻骑冲阵,仅以身免

    轰鸣的马蹄声在山谷里回荡,回鹘分明只有八百骑兵,却通过山谷里的回音,造成了有如千军万马一般的声势。

    “敌袭!敌袭!”

    前方,归义军将士们惊恐的呼喊着,纷纷向后奔逃,溃不成军。

    望见这一幕的回鹘骑兵,无不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药罗葛仁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仿佛看见了张承奉兵败之后,跪倒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的模样。

    游牧民族的骑兵不同于中原骑兵,他们不擅长冲阵,很少与人近身肉搏,而更习惯利用自己的骑射本领,展开游斗。

    这一支八百人的回鹘骑兵也恰恰就是传统的游牧骑兵,他们身穿皮甲,固然防御力不如铁甲,但胜在轻便,能够减轻战马的负担,增强游斗过程中的机动性。

    然而,今天的回鹘骑兵一反常态,放弃了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本领,而是径直向归义军的方向发起冲锋,宛如一支冲阵骑兵。

    这样的举动,并非是药罗葛仁美年老智昏。

    回鹘骑兵固然只是身穿皮甲,但归义军毫无防备之下,也必定是轻装上阵。

    哪怕是轻骑兵,只要速度提了起来,也不是血肉之躯能够阻挡的。

    药罗葛仁美径直发起冲锋,就是为了不给归义军的牙兵们留下穿甲的时间。

    四五十斤重的铠甲,可不是普通的衣服,想要穿戴起来着实是一件麻烦事,而回鹘骑兵迅捷如风,转瞬之间就将要追赶上归义军的溃兵。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归义军的陌刀牙兵们准备充分。

    就在回鹘人以为一场单方面的追逐战即将打响的时候,原本还慌不择路的溃兵好似流水遇到了顽石,纷纷向左右两侧分去。

    在他们让开了山谷中间的道路后,艳阳下,一支全副武装的归义军陌刀牙兵出现在了回鹘人的面前。

    阳光照耀在他们的铠甲上,反射而出的光芒刺痛着回鹘人的双眼。

    而牙兵们手中长达三米的陌刀,更是让人望而胆寒。

    轻甲骑兵追逐溃兵,固然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可他们不自量力的冲击手持陌刀的重装步兵,结局也不会比溃兵们好多少。

    药罗葛仁美仿佛是看见了人间的大恐怖,他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快停下!快停下!”

    然而骑兵们一旦起了速度,想要停下来,谈何容易。

    况且此前冲得太猛,如今与陌刀牙兵们之间,根本没有了让回鹘人减速的缓冲。

    张承奉站在陌刀大阵的后方,罗通达劝道:

    “敌骑来势汹汹,还请使君回避!”

    张承奉凛然无惧:

    “我与将士们同在,岂能独自退走!”

    说罢,他冲着身前的牙兵们高喊:

    “我是张承奉!就站在你们的身后,睁大了双眼看着你们!

    是奋勇杀敌,领取重赏,还是临阵胆怯,日后回去务农,都由你们自己选择!”

    他知道军中许多牙兵,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理论上来说,轻骑兵冲击重装步兵,非得碰得头破血流,

    但是比装备更重要的,是人的胆气。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直面骑兵的冲锋。

    站在队伍最前排的张进达大喝道:

    “使君就在身后,我等岂能退缩!”

    指挥牙兵的都知兵马使宋惠信立即附和道:

    “杀敌立功,报效使君,就在今日,杀!”

    王澄倍受鼓舞,他握着自己手中的陌刀,完全没有了紧张之感,随着众人齐声暴喝:

    “杀!杀!杀!”

    声震云霄。

    面对奔涌而来的回鹘骑卒,他们毫无畏惧的踏着队形迎了上去。

    追逐战转变为了遭遇战,在陌刀牙兵们并没有被回鹘人的冲击力吓退,反而保持着阵型主动上前的那一刻,战争的胜负就已经注定。

    他们之中许多人是初上战场,但平日里刻苦的训练在这一天全都得到了回报。

    这一堵人墙,成了回鹘轻骑的叹息之墙,陌刀牙兵们承受住了骑兵的冲击,他们的阵型并没有被冲散,将此前看上势不可挡的回鹘人,拦停下来。

    回鹘人失去了骑兵赖以生存的冲击力,哪怕是居高临下,也难以刺穿牙兵们的重铠,而牙兵们手中的陌刀,却能轻易将仅仅身穿皮甲的回鹘骑兵斩落马下。

    后方的回鹘骑兵见状,也顾不得许多,纷纷拽住缰绳,战马直立而起,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没有被惯性给甩出去,但身后的起兵却已经撞了上来,仿佛是一起连环追尾的车祸。

    战马轰然倒地,将骑士压在身下,人哀嚎,马嘶鸣,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宋惠信见状,连忙招呼着牙兵们向前砍杀,甚至都顾不得保持阵型。

    王澄手持陌刀,冲在了最前沿。

    一名回鹘骑兵的左腿被压在了马腹之下,他痛苦的呻吟着,望见向自己冲来的归义军牙兵,他嘴里在说着什么,眼神中满是乞求。

    王澄来到他的面前,毫无怜悯的挥起陌刀,为这名回鹘伤兵结束了痛苦。

    战争本就是如此残酷,一名眼看着已经残废的俘虏,没有任何价值,将他留下,反而是要浪费钱粮,不如杀了,还能作为自己的战功。

    王澄割下那人的右朵,这是战后论功的重要依据,而在此之前,王澄已经收获了一只右耳。

    随着牙兵们的阵线前移,身处后方的张承奉哪怕并没有亲眼目睹厮杀的场面,但也知道这一战是自己胜了。

    药罗葛仁美发疯似的鞭笞着自己的战马,他因为体重的关系,并没有能够冲在最前沿。

    在人仰马翻的混乱中,是有忠仆救主,药罗葛仁美才能得以脱身。

    跑出了一段距离,药罗葛仁美见后方没有追兵,这才放慢了速度,让自己与战马都能稍作喘息。

    一想到自己率领八百骑兵西进,却落得仅以身免的下场,药罗葛仁美悲从中来,满心都是怀恨。

    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可以攻克肃州城,却偏偏想要一劳永逸,诱使张承奉东出。

    自己戎马半生,居然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栽了跟头。

    当然,更让他痛惜的是山谷中的八百精骑,虽然经历过两次分兵,但以药罗葛仁美对于击溃归义军的重视程度,又怎么会将精锐留下来围城。

    这八百轻骑兵一如牙兵之于归义军,是甘州回鹘最精锐的一支部队。

    当然,随着洞庭山谷的一场伏击战后,这支精锐骑卒,连带着药罗葛仁美尽吞河西走廊的野心,全都化作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