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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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分道扬镳(二合一)

    “阿父,阿父!”

    贺拔胜抱着贺拔度拔的尸身不住喊叫,但是却无法唤起他一丝回应。

    射杀了斛律野谷禄的贺拔岳纵马赶来,不及马停,就跌下马来,一声高呼,犹如杜鹃泣血。

    一直带兵在防备北面营寨的贺拔允直到此时才匆匆赶来,当他看到已经哭倒的两个弟弟时,眼前不由一黑,瘫倒在地。

    场中只闻贺拔三子呜咽哭声,就连贺拔度拔原先所骑乘的那匹战马,似乎也知道自己主人已经丧命,低头刨地,发出声声低嘶。

    周围一众将领面色沉痛,最终还是宇文肱上前言语,“三位贤侄,我知道你们心中悲痛,我亦何尝不是如此,但是如今我们还未脱身险境,敌军随时可能包围我们……”

    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我们还是得尽快上路。”

    贺拔允从恍神中渐渐清明过来,看着依旧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两个弟弟,做出了身为长子的自觉,他勉力回礼道:“宇文伯父说的有理。破胡,你依旧带哨骑在前探路,任何情况随时来报。其余人依照我父生前布置,继续前行……不得拖延…”

    然后用力捏住贺拔岳的臂膀,刚要开口,就先流出泪来,“阿斗泥,你背负阿父尸身前行,不得有任何闪失。”

    ……

    西面敌军营寨前,裴昇带着手下骑兵,犹如放风筝一般拉扯着破六韩孔雀营前的步卒。

    这些步卒举盾埋头,步步向前,但是距离一旦拉近,裴昇就马上指挥骑兵后退。

    步卒速度又慢,又需要防御射来的箭矢,场面就演变了拉锯战,一时之间,破六韩孔雀帐下这些步卒只能被动挨打。

    “军主,敌军营中尘土飞扬,好似是骑兵正在整队!”窦泰眼尖,第一个看到异样。

    “好,那就冲他们一回!然后就往南面撤。”裴昇毫不犹豫道。

    “贺拔统军他们不是从东面撤离的吗?”彭乐愣愣问道。

    “傻,你都知道他们从东面走的,我们也走东面,不正是把敌军带过去吗?”窦泰面露鄙夷,头还撇向一边,似乎是不想和彭乐为伍的模样。

    “哼,我哪里傻了,我可是昨晚战功第一!”彭乐大气,拍了拍马鞍边挂着的首级。

    “莫吵,趁他们骑兵还未整队完毕,收弓,换矛,冲阵!”裴昇大声喝止了身边纷扰,开始整队。

    裴昇军中的数百轻骑虽然没有装备具装骑兵那样的铁甲和马甲,但是平日里练的冲阵之术其实大差不差,只不过具装骑兵更严苛更艰辛些罢了。

    如今,众骑听令,纷纷抬矛列阵,自发的组成了如昨夜一般的密集冲锋阵型。

    “大王!他们又要冲锋了!”

    阵势一摆出来,破六韩孔雀这边就先行惊慌了起来,一众官吏纷纷后退,生怕自己如同昨夜出战的具装骑兵一般,被活活冲死。

    “让开营门,让开营门!让我营中骑兵与其再战一次!”破六韩孔雀厉声高呼,马鞭挥舞,“白日昭昭,我就不信我还会再输!”

    “撤开,撤开!”

    军中官吏将领在孔雀的鞭笞之下,纷纷上前指挥步卒让出营门通道,只是你一言我一语,嘈嘈杂杂也不知道该听哪个说话。

    于是原本列阵营前的步卒顿时前后失措,有的向前,有的往左,霎时间,就从一个防御稳固的阵型,变的混乱不堪。

    而此时,裴昇正带着骑兵向他们冲锋!

    总数不够六百的骑兵,绕是排成了六排,从空中看来也不过是薄薄一线,但是此刻冲入已经自乱阵脚的敌军之中,简直就像是驱赶牛羊一般,轰的一声,敌军自己散开了。

    本身昨晚就开始积累的恐惧和疲惫,此刻几乎是全部涌上身体,再没有人愿意抵抗了,敌皆已丧胆!

    但是偏偏他们又堵在营门前,原先要给营中骑兵让开的通道只露出一半,就又被如同开水浇蚂蚁一样的骚乱塞住了。

    铁骑践踏,乱兵自冲,长矛染血,刀刃刺骨。

    裴昇没有带兵深入,再次如同天外飞鹰一般,撕掉猎物大块皮肉之后,展翅离去。

    徒留一地惊惶与混乱。

    ……

    当裴昇赶上贺拔度拔一行人时,他们已经离开怀朔城数十里,依旧在埋头苦行,期望着能离敌军远一些。

    负着贺拔度拔尸身的贺拔岳神情恍惚,一手紧紧抱着自己老父尸身,一手下意识的控制着战马前行,秋日高光,照的他面容煞白,几无血色。

    “阿斗泥,这……”裴昇勒住马,惊疑不定的看着贺拔岳。

    贺拔岳两眼通红,看了半响才认出裴昇,口中惨叫一声,“阿昇,我父阵亡了!”

    裴昇看到贺拔度拔尸身后也不禁暗暗感慨,这个将半生戎马全部用来报答杨钧恩义的老将,终是没有等到怀朔再次收复那一天。

    “贺拔统军,可惜了……”

    裴昇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却又只能吐出可惜两字。

    “既然阿昇能从容带兵前来,说明敌军已经被你所阻?”贺拔允强打精神,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笑意,打马过来。

    “贺拔阿兄,孔雀那边如今大营混乱不堪,相信他们没有余力继续追击你们了。”裴昇放下心中感慨,对着贺拔允拱手道。

    “多谢阿昇相助,此等恩情,我贺拔氏永生难忘!”

    贺拔允面带戚容,向着裴昇道谢。

    “言重。”裴昇看着同样垂泪不止,但是依旧勉力前行的军民们,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阿兄,如今将往何处去?”

    贺拔允整理了一下心情,指着南方说道:“依照先君生前遗令,去槊州云中投槊州刺史费穆。”

    “如此也好。”裴昇默默点了点头,看来贺拔氏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朝廷,哪怕贺拔度拔已经身亡,官军依然是他们心中第一选择。

    可惜不能把贺拔胜和贺拔岳一起拉到自己麾下了。

    “阿昇你又将何去?”贺拔允开口来问,“如今怀朔失陷,你再驻守于石崖城已无作为,不若就与我等合兵一处,一起前往朔州如何?”

    说罢,又咬牙切齿望着怀朔城的方向,戟指发誓道:“有朝一日,我定要带兵剿灭破六韩孔雀,千刀万剐之!”

    裴昇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出言拒绝道:“阿兄,我两日前出发时,就已经兵分两路,一路来救怀朔,一路带着军民往燕州去了。”

    “燕州!”贺拔允惊讶抬头看向裴昇,嘴巴颤动几下,终究没有继续来劝,只是幽幽念叨了一句,“燕州甚远,甚远。”

    就在此时,一直徘徊在不远处的宇文肱打马上前。

    他面露愧色,对着贺拔允欠身道:“阿鞠泥,我等刚刚逃出生天,我本不该说这些话来,但是……”

    贺拔允疲惫一笑,低下头来,看不清神情,“伯父有话尽可直言。”

    “我等不愿去朔州,我等要自寻出路。”宇文肱头也低了下来,声音沉重。

    裴昇闻言立马双眼朝天,脚尖轻点催动战马离开,但是速度却并不快。

    他一边离去,一边凝神倾听,生怕漏过一丝细节。

    哦豁,贺拔度拔还是字面意义上的尸骨未寒,这宇文肱就要分家?比取经路上的二师兄还着急啊。

    “军主,敌军那边没有出兵追击……”

    远处带着哨骑回来的窦泰迎了过来,在震慑了破六韩孔雀之后,裴昇特意留下了窦泰作为哨探,谁知道孔雀这般的疯子会不会恼羞之下,不顾一切拥兵追来。

    “嗯,嗯……”裴昇的心思却没有在窦泰这边,他还在听着随风吹来的只言片语。

    “为何……是不是我阿父亡故……你……”

    “我本就不同意……只是碍于……如今……”

    “军主,你在作甚?”窦泰有样学样,也侧着耳朵听了起来,“咦,那边怎么吵起来了!”

    “嘘,噤声!”裴昇赶忙压低声音低喝。

    只可惜片刻之后,两人就看到贺拔允和宇文肱似是不欢而散,贺拔允脸上乌云密布,宇文肱则带着一丝轻松。

    “唉,这么快就谈崩了。”

    裴昇摇了摇头,却突然也咦了一声。

    他感觉好像哪里有束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不由的四处张望,入目都是埋头赶路的军民,或是挑担背包,或是推着鹿车(即独轮车),几辆无盖无棚的露车上坐满了幼童。

    偶有几辆牛车夹杂在人流当中,只是车厢封闭,前后还用着帷幔遮蔽,应当是谁家女眷。

    “军主,又怎么了?哪里又有人在偷偷谈话吗?”窦泰奇怪的看着裴昇左顾右盼,也跟着四顾起来,“我没听到啊?”

    “没有,就是感觉暗地里有人在盯着我,心里直发毛!”裴昇挠了挠头盔,而后疑惑说道:“黑獭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大呼小叫的冲过来了。”

    “你不准大呼小叫!”

    一辆牛车内,宇文泰被一名红衣女子死死揪住领口,宇文泰张牙舞爪,一张黑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挣出口气来,立马对着牛车内的一位老妇哭诉道:“阿母,三妹一点也不把我当阿兄看待,你管管她啊。”

    老妇虽然头有华发,但是面容看着却不苍老,她轻轻拍打女子揪住宇文泰的手掌,笑着说道:“阿槐,好啦。不要再作弄你阿兄。”

    名唤阿槐的女子气鼓鼓的放下手掌,然后别过头去不看做着鬼脸的宇文泰。

    “三妹你也真是,想看我阿兄大大方方的看呗,每次都这么小气兮兮的偷看。”

    “你阿兄,你阿兄,你阿兄姓宇文!”阿槐回身又拍了宇文泰几下,这下就连他们母亲王氏也不满的点了一下宇文泰的脑袋。

    “哼,你们就惯会欺负我,我出去了,我要去找阿兄!”宇文泰揉了揉被阿槐拍打的手臂,急不可耐的爬出车去。

    “什么?我阿兄已经走了?”

    等宇文泰来回跑了好几圈都没看到裴昇以及他手下骑兵时,才从自己大哥宇文颢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别吵了,点齐我们自家人马,收拾行装,我们也要走了。”宇文颢神色郁郁,不耐烦的冲自己三个弟弟说道。

    “去哪里?”宇文泰有些傻眼了,“不和贺拔阿兄他们一起走吗?”

    “别废话了,跟你二兄过来。”宇文洛生眼见得宇文颢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急忙拉扯着宇文泰走了,边山的宇文连也是面露不虞。

    宇文颢站在原地半晌,看着已经渐渐泛黄的杂草,深秋已过,隆冬不远。

    他难以抑制的长啸一声,卷动秋风,白云斜飞。

    ……

    “铁伐!你怎么敢带着阿惠骑马!赶紧下马过来!”

    露车之上,一个气质如兰的妇人指着远处一个八九岁骑在马上,双脚甚至踩不到马镫的小儿怒喝,骑马小儿怀中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幼童,此时正一边拍掌,一边开怀大笑。

    “阿姊,无碍的,让他们玩耍吧,老在车上待着他们也不舒服,再说六镇男儿自小就该会骑马,旁边又有兵卒看护,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露车另一端,娄昭君哄着怀中婴儿,淡淡劝解道。

    娄信相摇了摇头,又坐回露车之上,不满的说了娄昭君一句,“你惯会宠着他们。等明日,我就把铁伐送到郦先生那边读书习字,看看能不能收拢一下他顽劣的性格。你看如何?”

    “可,我把阿惠也送过去。”娄昭君微微思索了一下,就决定了两个熊孩子的命运。

    “唉,不知道妹夫他们何时归来。”露车上,依靠在娄昭君身边,一个二十多岁,颇显成熟的女子幽幽叹了口气。

    “你等的不是你妹夫,是窦宁世吧?”娄信相取笑道。

    “等的就是他!我有何不敢说的!”娄黑女昂着头,大方承认。

    “既然看中了窦宁世,就早点表明心意,你就是因为挑拣不定才会蹉跎至今。”娄昭君看着这个快三十岁的二姊也是一脸无语,“等贺六浑回来,我让他去找窦宁世私下说合,看看他的意思。”

    “他能有什么意思,肯定愿意,我们早就说好了。”娄黑女喜滋滋的说道。

    “可惜你年龄过大,不然裴昇更好!”娄信相拍了拍自己妹妹的头,而后又伸出手指逗弄娄昭君怀中婴儿,“我们的小小女郎快快长大,以后挑个好夫婿。”

    “我还嫌弃裴昇年少呢,哪里有窦宁世有男儿气概!”娄黑女出口反驳,随后又囔囔道:“不过,三妹,我们真的要去燕州?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还是有些担忧。真的非跟着裴昇不可吗?”

    “这话在我和你长姊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如果你敢出去乱说!”娄昭君陡然变色,凤眼高挑,盯住自己二姊,“被其他人听到,李虎李文彬可饶不了你!”

    “往后这种话,一句一字都不可说,知道吗?”娄昭君神情严肃,毫不客气,反过来倒像是娄黑女的姐姐。

    娄黑女低头怯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