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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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弓太软,手很硬

    “镇将当面,你敢妄言!”

    贺拔胜突然做出愤怒神情,横眉立目,双眼逼视裴昇。

    “是不是妄言,军主一试便知。”裴昇也毫不相让,与贺拔胜淡淡对视。

    “对啊,军主,就试一试他,也让我们也见识见识能倒立驰骋、射石饮羽,还使得一条绝世马槊的再世冠军候究竟是什么样,哈哈哈。”

    镇兵们的鼓噪声愈发响亮,贺拔胜暗自蹙眉,这群镇兵,要他们出战解围就个个不吭声,现在看起热闹来倒是一个比一个起劲。

    “既如此,我就先考校一下你的箭术,来人,搬布候过来。”贺拔胜挥了挥手,几个好事的兵卒争先恐后的去搬布候了。

    所谓布候,就是立起来的布靶子,用来模拟骑在马上的人。

    布候很快就立好了,三纵三横共九个,交错排列,形似一队正在奔驰的骑兵。

    贺拔胜双手抱臂,对着布候偏了偏头,“若是你能十中八九,我就当你之前不是胡言乱语。”

    身边一位兵卒递上了一把角弓。

    裴昇接过角弓,右手轻轻一勾,就把弓拉成了满月形状,他不满的摇了摇头,将弓递还回去。

    “软!”

    “呵,六斗弓确实不吃劲,给他换八斗弓。”

    裴昇再次轻松拉开,还是摇头。

    “太软!”

    “换一石弓!”

    又是轻松拉开。

    “还是太软!”

    “哗……”

    这下子围观的镇兵们又鼓噪起来了,若不是亲眼看到裴昇拉开了弓,估计脱口而出的又是一阵冷嘲热讽了。但是这次的鼓噪却是难以置信,军中能开一石弓的人已经屈指可数,更何况是嫌一石弓太软,莫非这少年真如自己所言是不世出的猛将?!

    贺拔胜既惊且喜,因为连他自己惯用的也不过是一石弓,而眼前这个少年郎,看上去力气竟然还游刃有余。

    他看向身边一位二十岁出头,内穿白色袴褶,外披赤纹明光铠的挺拔男子,“阿斗泥,军中唯有你开一石半的弓,且借你爱弓与这少年郎一试如何?”

    “军主,我所用之弓亦是一石半,可以借给这位少年郎。”站在一旁的侯景突然上前,他走动起来脚步缓慢沉稳,但是仍能看出带着一丝跛脚。

    “善,你把弓与他。”

    裴昇接过这把装饰精美,质地出色的硬弓,能看出保养的很用心,显然很受他主人的爱惜。他躬身一礼,谢过了侯景借弓。

    侯景只是默然颔首,又退回众人之中。

    一石半的硬弓果然不一样,但是在裴昇两条千斤之力的臂膀拉扯下,还是如饮水般轻松拉开。

    “勉强可用。但如此好弓,只射布候岂不可惜。军主且看,那处望楼。”

    仿佛一道霹雳闪过,众人眼中只残留白光。

    惊弦巨响接踵而来,震的在场众人耳朵刺痛。

    箭过处,一团火花瞬间炸开,衬着墨黑色的夜空分外显眼。这一箭竟是直接射爆了望楼上插着的火把!箭矢劲道不减,依旧划出一道笔直的线没入深深夜色之中,余音渺渺,直至不见。

    望楼上站岗的哨兵后知后觉,这才察觉到利箭从自己身边穿过,惊恐之余,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这望楼位于校场四角,离地大约五丈高,离裴昇所站的地方也有二百多步远,可见裴昇刚刚射出这箭劲力多强,多准。

    贺拔胜刚要出声称赞,没想到裴昇一个转身,从腰间佩着的箭袋里,连续不断的抽箭。

    他前手如推泰山,后手如握虎尾,一拳主定,前后直正,慢开弓,紧放箭。

    飞矢如流星,飒沓淋漓,一枚一枚从空中穿过,“噗噗”的中箭声不绝于耳。

    片刻之后,九根布候正中都整整齐齐插着一支尾部抖动的箭矢。

    这下子,连贺拔胜都说不出话了,贺拔岳则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裴昇,搭在自己箭袋上的手指微微弹动,似乎是想要和裴昇一较高下。

    周边的众人也是鸦雀无声,偌大的校场中只能听到裴昇手中硬弓筋弦依旧震动未休的嗡嗡声。

    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术,岂是凡人?

    之前出言相助的白袍官吏打破了沉静,“昔年后汉温侯吕布辕门射戟,亦是如这般神技。彼时诸将皆惊,言将军天威也!此时,众人哑口,亦是暗叹神奇箭术再现。在下果然没看错,少年郎,真豪杰也!”

    只是白袍官吏这段话是用洛阳官话讲的,场中众人半懂半不懂。

    等他话音落下,无人应答,反而显得场中更加安静。

    裴昇自然不会让这个两次替自己说话的人陷入尴尬,急忙用洛阳正音回道:“上官谬赞,小子哪能与温侯相比。”

    白袍官吏听到裴昇熟练的官话,眼中更是发亮,频频颔首。

    但是裴昇心里却暗自嘀咕:这司马子如虽然是为自己说话,但是偏偏把自己比作吕布,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镇将杨钧听完两人对答,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满脸笑意,“若非司马省事出言,老夫差点错失一员猛将。难怪这少年先前如此自信,敢于首位应声求战!破胡,这般少年猛将随你突围,必然如虎添翼,不用再试了!带上他,即刻出发突围!”

    “镇将此言差矣,既然先前说要考校三项技艺,岂能半途而废。如此这般,其他求战之人亦会心中不服,请贺拔军主,继续考校小子骑术和槊术罢!”

    裴昇好不容易找个这么个扬名的机会,哪里肯放弃,赶紧说话堵住了杨钧。

    “好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我就遂你意,让我还有其他人见识见识你其他技艺如何!”

    杨钧哈哈大笑,他虽然是世家大族出身,但是性格忠毅谦谨,从来不会轻视或者歧视边镇之人,所以哪怕现在裴昇所做所为在传统士族眼中看来颇为出格,他还是不以为意,心中只是欣喜自己帐下出了个猛将胚子。

    裴昇纵身上马,伸手轻轻抚摸胯下这匹黑色战马的脖颈,一股仿佛刻在血液里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双腿一夹,战马跟着裴昇的指挥,绕着小圈慢慢跑动起来。

    看来,原主之前跟随祖父学习各种武艺,真的是下了大功夫,骑射皆是娴熟,到现在却是便宜了裴昇,让他不学自会。

    战马越跑越快,但是裴昇的上身依旧笔直,身体随着奔驰的节奏上下起伏。

    忽的。

    裴昇一个镫里藏身,把八尺高的巨大身躯拳曲在马鞍一边,一瞬间好像人消失了一样,场中只有一匹马在奔跑。

    “哗!”

    场下众人又是一片惊叹声,他们何曾看过这种在北宋《东京梦华录》里才有记载的马术技巧。

    黑马从众人跟前飞驰而过,卷起风声鼓动衣裳,一条长臂突兀出现,在高速之中拔起插在地面的马槊,随即庞大身影重新出现在马鞍上,裴昇用力一拽缰绳,双腿夹紧。

    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背上的裴昇手舞丈八尺长槊,耀武扬威。

    “谁来与我一战!”

    “吾来也!”

    一声暴喝响起,窦泰按捺不住性子,跳上自己的战马,单手持槊,槊尖与马头方向相同,策马直冲裴昇。

    “好!”

    裴昇则是双手持槊,脚尖一点,催动战马疾驰,槊尖指向斜上方,遥遥间冲着窦泰头颅。

    两马相对而驰,马槊对马槊,顷刻之后就要交锋。

    将台上的杨钧突然焦躁,对着一旁的贺拔度拔问道:“刀枪无眼,不会坏了他们性命吧?这两人可都是少年英才!伤了谁,我都舍不得。”

    身材雄壮不逊于自己三个儿子的贺拔度拔眯着眼睛看着场中,摇了摇头,“不会,胜负已分。”

    话音刚落。

    场中的窦泰已经从马上摔落,手中长槊更是被击飞到空中。

    原来,窦泰用的单手握槊,适合直冲破阵,集团冲锋。

    而裴昇所用的双手握槊是骑兵标准的野外战斗方式,两两一组同相而驰,双手持槊,与身侧敌人战斗,适合近距离格斗或缠斗。

    刚刚两人相遇之时,裴昇手掌握住槊杆中段偏后位置,因为他的手臂奇长,所以槊尖更早碰到窦泰的马槊,腰部旋拧发力,在窦泰还没发力之前就轻松的把他马槊拨开。

    然后趁着窦泰没有反应过来,双臂甩动,抬手一砸,就把他从马上砸下去了,亏的裴昇及时收手,只用槊杆砸人,若是被那长达40多厘米的槊尖划到,恐怕窦泰已经脑洞大开了。

    裴昇掉转马头,把马槊铜镦往地上一戳,跳下马去向窦泰伸出了手。

    窦泰一脸不忿,但还是握住裴昇长臂,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战失利,非我技不如人,我本擅长骑射,况且我已经好几日没有吃饱了,气力不济。下次等我吃饱了,我们再战一回。”

    “好好好,我随时奉陪。”

    “好!”

    围观的吃瓜镇兵们,今晚真的是目不暇接,仿佛看了一场精彩戏剧一样,纷纷鼓掌喝彩。

    将台上的杨钧先是一喜,然后听到两人对话脸色又变得黯然,“都是我无能,才导致怀朔被乱军围困一年不得动弹!”

    贺拔度拔闻言急忙扯动杨钧袖子,杨钧瞬间醒悟,强打起精神,看着台下站立的五千多镇兵,和他们身后沉没在夜色中的屋舍,以及里面千千万万的怀朔老幼。

    他张了几次口,始终没有说出话来,最后挥了挥手,几个兵卒抬来了一瓮清汤和十几块热腾腾的胡饼。

    “此去危险重重,本来应该设宴摆酒为大家壮行的,但是镇中情形,大家也都清楚。我也只能多挤出一块饼来给大家果腹,我愧为镇将呐!”

    十几名今夜要冲杀突围的怀朔男儿包含裴昇,齐声大喊:“镇将勿忧,吾等愿为怀朔战!”

    “诸位,请饮下这碗清汤,食了这块热饼。”

    贺拔胜把手中胡饼揉搓成碎渣塞入口中,然后再一口饮干汤水。

    “为了怀朔,为了妻儿,为了活下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