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天真无知 积怨难释
群雄听他侃侃而谈,部喝起彩来,纷纷说道:“岳先生这话说得再也明白不过。对朋友自然要讲义气,对敌人却是诛恶务尽,哪有甚么义气好讲?”
刘正风叹了口气,待人声稍静,缓缓说道:“在下与曲大哥结交之初,早就料到有今日之事。
最近默察情势,猜想过不多时,我五岳剑派和魔教便有一场大火拚。
一边是同盟的师兄弟,一边是知交好友,刘某无法相助那一边,因此才出此下策,今日金盆洗手,想要遍告天下同道:
刘某从此退出武林,再也不与闻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只盼置身事外,免受牵连。
去捐了这个芝麻绿豆大的武官来做做,原是自污,以求掩人耳目。
哪想到左盟主神通广大,刘某这一步棋,毕竟瞒不过他。
至于那假传圣旨的事情,刘某确实不知那人竟然是个骗子。
我刘正风决计不能置祖师传承于不顾,做下那等谋反叛逆之事,更不用说要牵连诸多的武林同道了。”
群雄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均道:“原来他金盆洗手,暗中含有这等深意,我本来说嘛,这样一位衡山派高手,怎么会甘心去做这等芝麻绿豆小官。”
刘正风一加解释,人人都发觉自己果然早有先见之明。
可假传圣旨一事,还是要认真的解决,否则朝廷可不会听信你的一番辩解。
但凡是有可能,总要有杀错没放过的。
这次出来参加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可是来错了。
以后要缩进了头颅,不要出来招惹是非了,免得真个就被朝廷给统计到了那个造反的名单里去,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真要是等到朝廷大军来伐山破庙,可上哪儿喊冤去?!
这刘正风平日里还够讲义气,如今怎么凭得如此惹人生厌!
在场的武林群雄,竟无一人去体谅刘正风的苦衷和设想。
刘正风续道:“魔教和我侠义道百余年来争斗仇杀,是是非非,一时也说之不尽。
刘某只盼退出这腥风血雨的斗殴,从此归老林泉,吹萧课子,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自忖这份心愿,并不违犯本门门规和五岳剑派的盟约。”
费彬冷笑道:“违不违背如今可由不得你说了算的,如今连左盟主都要受你牵连,想办法撇清干系,岂能由你置身事外?
如果人人都如你一般,危难之际,临阵脱逃,岂不是便任由魔教横行江湖,为害人间?
你要置身事外,那姓曲的魔头却又如何不置身事外?那么多的血仇和积累下的血债,岂是一言,就可以抹消的?
我们历代先辈,为此牺牲的无数英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这么白死了?
世间哪有这等简单便宜的好事儿!”
这话说得真是一点不假,积怨旧债岂是一言就能轻易抹消的?先辈英烈又岂能白死!?
可是这等道理,刘正风出身优渥,竟然丝毫不明。
他毕竟不是苦哈哈的江湖底层草根出身,不晓得为了一口吃的,为了子孙后代的传承和久远,不得不提着刀子跟人拼命,不死不休。
江湖啊,最开始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利益,而到了后来,仇恨掺杂其中,已经不简简单单的利益所能够涵盖的尽。
也不是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能够轻而易举抹消的。
刘正风依旧天真,竟微微一笑,说道:“曲大哥早已当着我的面,向他魔教祖师爷立下重誓,今后不论魔教和白道如何争斗,他一定置身事外,决不插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费彬冷笑道:“好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我们白道中人去犯了他呢?”
仇恨既然已经诞生,就不是轻易能够抹消得去的。
刘正风苦口婆心的解释道:“曲大哥言道:他当尽力忍让,决不与人争强斗胜,而且竭力弥缝双方的误会嫌隙。
曲大哥今日早晨还派人来跟我说,华山派弟子令狐冲为人所伤,命在垂危,是他出手给救活了的。”
此言一出,群雄又群相耸动,尤其华山派、恒山派以及青城派诸人,更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岳不群那个脸呀,直接就绿了,恨不得当场掐死刘正风,这事儿怎么就突然的牵扯到了自己头上来了。
可还没等他出言分辨,自己的小女儿岳灵珊,就已经忍不住问道:“刘师叔,我大师哥在哪里?
真的是……是那位姓曲的……姓曲的前辈救了他性命么?”
刘正风道:“曲大哥既这般说,自非虚假。日后见到令狐贤侄,你可亲自问他。”
费彬冷笑道:“那有甚么奇怪?
魔教中人拉拢离间,甚么手段不会用?
他能千方百计的来拉拢你,自然也会千方百计的去拉拢华山派弟子。
说不定令狐冲也会由此感激,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咱们五岳剑派之中,又多一个叛徒了。”
转头向岳不群道:“岳师兄,小弟这话只是打个比方,请勿见怪。”
岳不群强忍着心头生起怒意和泛起的恶心,笑着说道:“不怪!”
刘正风双眉一轩,昂然问道:“费师兄,你说又多一个叛徒,这个‘又’字,是甚么用意?”
费彬冷笑道:“哑子吃馄饨,心里有数,又何必言明。”
刘正风道:“哼,你直指刘某是本派叛徒了。
刘某结交朋友,乃是私事,旁人却也管不着。
刘正风不敢欺师灭祖,背叛衡山派本门,‘叛徒’二字,原封奉还。”
他本来恂恂有礼,便如一个财主乡绅,有些小小的富贵之气,又有些土气,但这时突然显出勃勃英气,与先前大不相同。
群雄眼见他处境十分不利,却仍与费彬针锋相对的论辩,丝毫不让,都不禁佩服他的胆量。
费彬假装气极的说道:“你都要造反了,还说是私事,我们管不着?是不是要跟你一起杀官造反,大家跟着你一起被诛九族,才算是管得着?
刘正风,曲洋是朋友,我们就不是了吗?我们还是同气连枝的师兄弟呢?并肩作战同魔教厮杀多少年了?还比不得你那劳什子的音律不成?
左盟主的一番拳拳心意,都喂了狗不成?
你就一条路都不选?非要执意找死不成?
决计不愿诛妖灭邪,杀那大魔头曲洋了?”
刘正风道:“左盟主若有号令,费师兄不妨就此动手,杀了刘某的全家!”
费彬原是假戏真做,可这时真是怒了,高声呵斥道:“你真当我不敢?现在杀你,可是奉了家国大义,便是屠你满门,都是理所当然!
莫要以为有恃无恐,只道天下的英雄好汉,都在你家里作客,我五岳剑派便有所顾忌,不能清理门户。”
伸手向史登这一招,怒喝道:“过来!”
史登达应道:“是!”
走上三步,费彬从他手中接过五色令旗,高高举起,说道:
“刘正风听者:左盟主有令,你若不应允在一个月内杀了曲洋,则五岳剑派只好立时清理门户,以免后患,斩草除根,决不容情。
你再想想罢!”
刘正风惨然一笑,道:“刘某结交朋友,贵在肝胆相照,岂能杀害朋友,以求自保?
左盟主既不肯见谅,刘正风势孤力单,又怎么与左盟主相抗?
何况你嵩山派早就布置好一切,又有朝廷大义在手,只怕是连刘某的棺材,也都给买好了,真要动手便即动手就是,又等何时?”
费彬将令旗一展,朗声道:“泰山派天门师兄,华山派岳师兄,恒山派定逸师太,衡山派诸位师兄师侄。
左盟主有言吩咐:自来正邪不两立,魔教和我五岳剑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况此时乃是我五岳剑派,生死存亡之际,祖师道统重如山岳,万不可轻忽大意。
刘正风结交匪人,归附仇敌,凡我五岳同门,出手共诛之。
接令者请站到左首。”
天门道人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左首,更不向刘正风瞧上一眼。
天门道人的师父当年命丧魔教一名女长老之手,是以他对魔教恨之入骨。
他一定到左首,门下众弟子都跟了过去。
岳不群起身说道:“刘贤弟,你只须点一点头,岳不群负责为你料理曲洋如何?
你说大丈夫不能对不起朋友,难道天下便只曲洋一人才是你朋友,我们五岳剑派和这里许多英雄好汉,便都不是你朋友了?
这里千余位武林同道,一听到你要金盆洗手,都千里迢迢的赶来,满腔诚意的向你祝贺,总算够交情了罢?
难道你全家老幼的性命,五岳剑派师友的恩谊,这里千百位同道的交情,一并加将起来,还及不上曲洋一人?”
如今的岳不群,还是一位好人,在当下这个紧要的关头,都犹自要劝说刘正风改邪归正。
刘正风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岳师兄,你是读书人,当知道大丈夫有所不为。
你这番良言相劝,刘某甚是感激。
人家逼我害曲洋,此事万万不能。
正如若是有人逼我杀害你岳师兄,或是要我加害这里任何哪一位好朋友,刘某纵然全家遭难,却也决计不会点一点头。
曲大哥是我至交好友,那是不错,但岳师兄何尝不是刘某的好友?
曲大哥倘若有一句提到,要暗害五岳剑派中刘某那一位朋友,刘某便鄙视他的为人,再也不当他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