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过一条条小路，终到山腰的外婆家，院子的无花果树依旧那样让人喜欢。

    进门，外婆正在炒着坛肉菌子，这可是方华和小舅最喜欢的菜了，从来吃得他们都是精光见底，油都不剩！

    坛肉，就是将过年一头猪的猪肉切割小方块，然后过油将其表面炸至金黄或者不见红肉，

    随后连油入坛封存，以后想吃就捞出切好小炒或者其他都可。

    这样肉既能相对较长时间的保存又能时时吃到新鲜肉，这也算是智慧人民独特的操作保存肉食的方法，

    这种保存比腊肉的保存要简单许多，而且还能时时刻刻吃到新鲜的肉食！

    加上季节性的野生菌子，那是一道让人久久怀念而不能忘却的资深回忆！

    坛肉菌子，做法也十分简单，

    烈火烹白色的猪油至油滚烫，随后大蒜切半与少许干辣椒，花椒，姜丝下锅爆炒出香，随后青椒下锅至半熟，

    接着菌子入场直至嘟嘟嘟冒泡，最后放入切片的坛肉爆炒到出香引起你的口水流动便可出锅盛盘！

    这道消失已久的坛肉菌子便大功告成！

    还有一道与之分庭抗礼的素菜-酸菜菌子也是让人久久难忘！

    能吃五碗饭有些夸张，三碗饭那是随意，因为这都是曾经外婆的味道！

    野生菌子需要辨别无毒和有毒，如果大蒜变黑则可能有毒不能食用，大蒜无变化也需谨慎一点！

    如今的山水已经比不上以前的山水，随着环境的污染，菌子已经不是以前那美味无毒的菌子了！

    野生的菌子自然也发生了毒变，还是尽量不要食用野生菌，但是作为本地人，不食菌子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每次看见小人跳动，东一堆西一堆的魔幻场景那依旧不可阻挡。

    此时的方华激动万分，这又能吃上肉了？！真好！

    外婆的厨艺总是让他口水滴答，独特的菜系也是回味无穷！

    茶饱饭足之后，方华赶紧麻溜的收拾碗筷，擦干桌子，

    随后拿出今天布置的作业，准备大展拳脚一番！

    此刻，山下学校的食堂里，却另有一番热闹而熟悉的景象。

    因为军训还未完毕，在教室的同学们也没有太多的事情，

    老师全让自习看课本，还布置了一点作业，其他的内容，等军训结束过后再来好好上课，

    很显然，方华能提前跑出来是请假回家了！

    当下课的铃声刚刚响过，一大群个子不高的男男女女就立马从教室冲出来，这架势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事！

    其实，这男男女女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全面进攻学校的食堂，

    学校的食堂不远，就在教学楼的后面，但它只是一个小小的一层小平楼，哪里容得下学校这么多人？

    所以很多人为了吃饭，不得不一路向前，冲向食堂排队，

    这队伍可是能从教学楼前排到教学楼后面的，没办法，全校这么多人却只有这一个小小的食堂。

    排队打饭，他们把自己的碗筷拿在手里，

    大多数都是那种不锈钢的大口缸，上面有一个圆形凹进去的盖子，边上还带把手，

    这种大口缸作为饭盒，既方便还能装，是同学们最普遍的必备打饭要件！

    能用得起那种塑料碗还带个盖的，估计也是攒了好久的零用钱才买得起的！

    至于那些碗筷都有不起的同学！一般要么就是干部，老师的子女或是有钱人家的子女，要么就是离家近！

    这一类同学都不在食堂吃饭！

    同学们这窸窸窣窣的速度如马踏飞燕、叫叫嚷嚷地就跑下教学楼，向食堂发起全面进攻，蜂涌而去。

    偌大一个学校背面，霎时就被这纷乱的人群急速占领，这真的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

    与此同时，那些家在本地附近的走读生们，也正三三两两涌出与食堂相反方向南面学校的大门。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通过学校的小桥，路过破旧坑坑洼洼的篮球场，不多时便纷纷消失在学校附近的大街小巷中。

    而在校园内的教学楼后面，现在已经按先后顺序排起了两路纵队。

    食堂唯一一位胖胖的阿姨正在忙碌地给众人打着饭菜。

    饭菜的分量都是在昨天登记统计上去的，食堂也好根据人的数量来开灶，

    食堂会给每个付了钱的人几张学校食堂独特的饭票，饭票面额有五角，一元，两元的，其他的大面额目前没有，也用不上。

    只要有这饭票就能吃饭，一般都是认票不认人，当场没票就要自己去买票，

    一般班级上会统计一下吃饭的人数，然后统一去购买食堂的饭票，再发给同学手里。

    一般都是每周买一次票，统计一下吃饭人数。

    吃一顿饭根据菜价出票就行，因此程序并不复杂，而饭菜都是食堂决定的。

    今天的素菜看是一大锅西红柿鸡蛋汤，西红柿要多一些，接着是水煮爆炒土豆片，上面飘着少许的油花，再加上其他的普通的一两个蔬菜。

    至于肉类，不是每天都有，就算有，那也是只有小小的一盆，不像素菜那样都是一大锅一大锅的放着。

    素菜每份一块钱，肉类每份两块钱，饭是五角一两，这菜价钱倒也便宜，但还是很多人都吃不起两块钱的肉。

    不信你看这肉菜，只是在小脸盆里盛了一点，那点分量也就是平常人家一顿的分量了！看来吃得起肉菜的学生还真没有几个。

    只有这土豆，西红柿鸡蛋汤，都用大盆盛着，海海漫漫的，看着就吃不完的那种，很显然，这，才是大部分人都吃的菜。

    很多人基本都是一块的饭，五角的素菜，再来一大碗汤就打发了！

    这初中学生时代，是学生最穷的时代，有得吃就不错了，

    大多数同学们根本不会挑三拣四，只要食堂阿姨的手不抖就行。其他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

    毕竟能考上初中，有书读就已经很难得，更何况对于这些大多数都来自十里八乡大山里的农家子弟，无疑是很艰辛与不容易了！

    有的人是千里迢迢来到学校读书的，光是路途就已经花费了很大的功夫！

    这排队吃食堂饭菜的同学基本都来自农村，大多数人的脸上和身上或多或少都留有体力劳动的痕迹，你注意看，他们的手上都还有老茧的！

    有的面黄肌瘦，有的个矮身小，也有的壮实如牛。但是他们的肤色都是统一被炙阳考过，皮肤普遍偏黑偏黄！

    而城里人，是不会来这里读书的，除非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县城里好好的学校不读，谁会来这村子里的学堂读书呢？

    在这里，大家都一样土里土气，毫无衣鲜光丽一说，就算有那也只是少部分，大多数人还是衣装朴素！

    就连县城都是有名的贫困县，更何况这裕山口下的村子呢？

    这个小县城周围的村庄，大多数人尽管眼下少吃缺穿的，日子过得也是有点艰难，但对于孩子是从不太过吝啬的，

    既然孩子能考上初中去念书，家长们还是会咬着牙关省吃节用，不论如何都会给孩子买几件见得了人的衣裳。

    至于土不土气，那就另说，只要新，干净就很好了！

    当然，这排队的人群里看起来也有个把光景好的农家子弟，那穿戴已经和城里的子弟没什么差别了，

    他们站在土里土气的同学之间，如同鹤立鸡群，那种优越感毫不掩饰，也难以掩饰！

    也许是钱用得太凶，家里这个月的额度用完了，所以才来学校的食堂打饭吧，不然平常时日哪里见得到他们排队打饭的身影！

    一个县的县立初中，也算是本县较高的学府吧，但还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学生们盖一座餐厅。不知道是因为贫穷还是因为贫穷！

    不论天好天坏，大家都是露天就餐。

    好在这些同学都来自农村，十里八乡，卡卡角落的，谁没在野山野地里吃过饭呢？因此大家也并不在乎这种小事情。

    通常天气好的时候，大家都各自和要好的同学蹲成一圈，说着笑着就把饭吃完了。

    而今天可不行，所有打了饭菜的人都开始往学校和宿舍跑去了，因为天色已经黑压压的一片，

    电闪雷鸣之后，很明显就要下大雨了，风雨欲来，还不跑回自己的宿舍和教室去？那是脑子有病的表现!

    这不，不大一会功夫，食堂周围就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了。

    现在，却还有一个人悄悄的赶往空无人迹的食堂。

    这是一位瘦高瘦高的女生，看样子是故意避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掐着点来的吧！

    在她面前的三个菜盆里已经没有了菜，只有那份肉类还看似没有动过！她拿起塑料饭盒让食堂阿姨打了份肉和饭，还打了份汤。

    她端着自己的饭菜，立在房檐下，显然是还在等待着谁！

    但是她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还是没人来，于是她也匆匆的走了，

    在她走了之后，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子偷偷摸摸的从教学楼慢慢的摸了出来，

    天开始下雨了，而且越来越大了！

    下午的天在黑云的覆盖下，远远近近愈加变得模模糊糊起来。

    那小子胳膊窝里夹着一只灰砂色的大土碗，他缩着脖子穿过大雨，一眨眼功夫就跑到了食堂的屋檐下，

    这小子面黄肌瘦，个子不高，一身衣服陈旧不说，早已经洗得发白，鞋子也因为过度洗刷已经开始出现破洞，

    由于营养不良，他显得十分瘦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那种。

    脸上还未褪掉少年的稚气，与初中生该有的样子格格不入，就像还是个小学生一般。

    食堂阿姨看他那一身可怜的穿戴，想必也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

    于是按照老规矩，把剩余的汤汤水水都一股脑的给他了，而他也只是打了个五角钱的饭。

    阿姨说走吧，饭钱不用了，就剩一点饭了，反正倒掉也是倒掉，但他硬是把五角的饭票留下后就立马离开。

    他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来到食堂，只打得起五角的饭，阿姨能给点残羹剩渣最好，不给也无所谓，因为他只吃得起五角的干饭。

    他偷偷摸摸的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见四周无人便直起身子来，眼睛不由地自己的大碗里看了一眼。

    他瞧见碗里满满当当的汤汤水水，一口气喝完了汤汁，吃了几口饭菜，

    他虽然还是饿，但他还是留下大半的饭菜后，便不再动。

    他小心翼翼的将其藏在了这个无人知晓的土墙角落缝隙里，用砖瓦盖好，谁能想到，这便是他一天的吃食了！

    他闭上双眼，紧接着，就见两颗滚烫的水滴慢慢地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这雨水真大，还烫人，都打人脸上了！

    他站起来，又向四周张望，空无一人，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悄然消失在夜雨中。

    这种场景几乎每天都得上演一次：自从开学以来，每次吃饭的时候，班上总是他最后来，默默地独自吃饭，同学们从未看见过他在公共场所，教室和宿舍吃过饭。

    然而这开学也没有多少天，班上大部分同学相互之间大都不熟悉，除了和同村同校来的同学熟悉外，生人之间还没有什么交往。

    这也就没有什么人过分关注和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但他知道那个高高瘦瘦的女生是在等他，她之所以也常常最后来吃饭，原因并不是因为和他一样贫穷，

    而是她也在努力学习，但每次他都是学到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无论那个女生怎么拖到最后学习，他还是无动于衷，雷打不动，除非她一直不吃饭了，那他也就不吃饭了。

    这样做，他一来确实是为了学习，二来更是为了最后去食堂吃饭不被他人发现，

    而她是倒数第二个，在他之前走，完完全全只是因为学习而已。还有可能也是在和他较劲！

    学生嘛，除了学习一较高下，其他都是渣渣！在这个本就该读书的年纪就不要再想其他，想其他的年纪一旦到来，你想都想不完，到那时你再来回顾读书年纪的美好发现当初也是想其他事情，那你的美好回忆定然无存。

    渐渐的，他们都在离开教室时彼此看对方一眼，慢慢的感觉就熟悉了起来，虽然没有讲过几句话，但是在每次点名中，他知道她叫张玉，她也知道他叫吴全。

    但两人就算是彼此知道对方名字，却从未打过招呼！

    他因为吃不起好饭，因为年轻而敏感的自尊心，才使他躲避公众的目光悄然地最后来到食堂打一份干饭，从而以免遭受许多无言的耻笑！

    她因为感到这个人奇奇怪怪，因为好奇，更因为还有比她学习好而吃得苦的人，所以才在暗中和他较劲，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从而生怕自己的学习落后于他!

    一个迫于生计，自尊心而不得不为！

    一个迫于好奇，好强心而不得不为！

    这，真是两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