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与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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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刘永伟回到家,母亲在等他,看见儿子回来,母亲赶紧热菜,刘永伟没感觉很饿,但他还是在母亲面前表现吃的很香的样子。母亲问,怎么样?刘永伟表现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回答;挺好,母亲看着儿子叹了口气说:好什么好,那可是进冷库呀。

    晚上,刘永伟本想他应该,倒头就睡,可他眼睛望着天花板,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想到女儿,但想到最多的是债务,它像一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梦见他像一个巨人,把这块巨石高高举起,狠狠抛向天际。

    第二天一早,他起来的姿势不是很正常,而是用侧身,慢慢用一个手支起来,他只感觉浑身僵硬,身体不灵活,他洗脸时感觉低头很吃力,后背感觉痛。

    今天他和老魏换上棉衣进库卸货,老魏指点他们码放的货物,都是能点数量的,和外面报的数字一样。刘永伟点头示意明白。由于货物量很多,刘永伟和老魏及其他人在库房一直干了七个小时,和昨天推车装货比,那简直是最轻快的活了。老魏看着刘永伟喘着粗气说:进冷库的活最累。刘永伟感觉不能用累来形容,应该用残酷比较恰当,如果短时间还可以,但是超过四个小时,那感觉身体就不像自己的,上半身干活火热,出汗,下半身和双脚冰凉。怪不得外面的人抽一根烟不到一分钟。在静谧的地方呆久了,出库时,他见到阳光,第一个感觉是,他回到了人间。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和别人一样吃了两碗米饭。

    晚上回家,他吃了半个馒头,浑身酸痛,一点力气也没有,眼皮发沉,他想可能今天连回自己的屋的力气都没有。他忘记了一个东西,可能是“灵魂’。母亲给他端菜,进屋后发现儿子躺在炕上睡了,手里还拿着半个馒头。母亲含着眼泪给他盖上被,看着儿子她心里说不出那种痛苦滋味。坏人在世,好人遭罪。她双手和十,心里祈求老天爷,别让儿子太遭罪,给孩子一个基本的生活就行。

    早晨,刘永伟感觉浑身骨头节都痛,如果不是母亲在身边,他起身都能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想;击溃的不应该是肉体,而是精神,他还是最早第一个来到冷库,没人的时候,他在摇晃着臂膀。

    一辆大挂车缓缓靠近站台,挂车上足足有二十五吨货,货物是用麻袋装的,老魏问猛哥,这车是什么货,猛哥回答:东北特产,五味子。老魏点头说:好,这个不怕摔,他俩都笑了。车型不一样,推车进不到车箱里,货和车有几米的距离,他们只好把货扛出来,两个人搭肩。刘永伟和其他人负责扛。每个麻袋重一百二十斤,刘永伟感觉还可以。

    货快卸完的时候,两个搭肩的人看了看猛哥和老魏一眼,他们首先对猛哥说,哥,扛两件,猛哥不屑一顾地回答:你俩随便,只要你能放上肩,几件都行,那两人迅速给他往肩上放了两件,二百四十斤,猛哥显得很轻松,,但步伐明显比扛一件时慢了,换一个人,那人马上说:拉倒吧,我还是一件一件扛吧,轮到老魏,老魏说:来吧,俩件,老魏扛着两件显得非常吃力,放到车上后,他嘴里大声叫到没事,再来,已掩盖他强挺的气喘声音。轮到刘永伟,他不想参加这种比式,他只想干完这个活,好好歇歇。一个搭肩的人看了猛哥一眼,猛哥这时把身体转到了一边,两个搭肩的人对视一眼,给刘永伟肩上放了一个麻袋,刘永伟刚走动,一个人说:别动,还没等刘永伟反应过来,那两个人迅速又把一袋货放到刘永伟的肩上,刘永伟身体往前抢了几步,身体在慢慢倒下。大家都在看着他,一般这种情况,人都控制不了,会把货丢掉。可是在刘永伟倒下前,刘永伟用一只手扶住自己的左膝盖,他挺住了,没有倒下,慢慢直起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想推车,他慢慢放下两件货,长长出了口气。老魏上前,拍了一下刘永伟的肩膀,嘴里说了一句:好样的。猛哥也回身点点头。回头冲两个搭肩的人喊;以后,先给个动静。并对大家说;好了,一个一个来。

    晚上刘永伟要回去的时候,猛哥问了一句,怎么样,刘永伟苦笑了一下回答:还行。

    第四天,刘永伟感觉浑身酸痛,他发现,他的手指开始变粗,开始肿胀。老魏说,过一个月就好了,开始干都有这个过程。刘永伟想,痛苦的感觉意味着存在。

    晚上刘永伟要走的时候,被猛哥叫住:兄弟,别走呀,不要钱了,大家都笑了,刘永伟把这事给忘了,他感觉很累,只想回家睡觉。

    猛哥和老魏算完账,一一把钱递给他们,到最后把钱递给刘永伟,刘永伟点头说了一句:谢谢,今天去掉午饭钱,每人分得一百八十三元,刘永伟转身要走,又被猛哥叫住:等一下,还没完呢。说着,猛哥从兜里掏出一叠钱举到刘永伟面前,拿着,刘永伟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大家都笑了,猛哥说,这是你前三天干活挣的钱,刘永伟没接,可这说好不是前三天不给钱吗,猛哥笑着说:那只是那么一说,都是干活出力的钱,没有扣的道理。拿着吧。说完把钱塞到刘永伟手里。刘永伟看着大家真诚的眼睛,他的眼睛有些红润,他们干最累的活,可他们心灵是那么的坦荡,散发着仁慈的光芒。猛哥接着对刘永伟说,哦,昨天,他指指给他放两件货的人,他们是在考验你,你别往心里去,刘永伟感动地看着他们回答:没事,那两个人上前和刘永伟握手,并说:欢迎加入,他们一一握手。到那都是世界,你游任在这里,不论是苦和乐,都证明你的存在。

    二十天过去,刘永伟身体的酸痛感渐渐消失,但手指的肿胀持续了几个月。这段时间来过几个人想干装卸,可都没坚持两天,老魏说:不是人人都能干这活的,这期间刘永伟了解到,老魏也是单位“黄了”才到装卸队的,而猛哥大家对他的了解甚少。

    一个月过去,刘永伟请了半天假,他想去看女儿小慧,他特意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学的铃声响了,刘永伟看看手里拎着女儿爱吃的零食,和一包给岳母的糕点。岳母的真诚和对他的认可使他不能忘怀,他很感谢岳母对孩子多年的照顾。他的眼睛快速收索着往外走出的小学生,他们都穿着校服,很难辨认。

    爸爸,一声的呼唤,刘永伟听出是女儿小慧的声音,他回头女儿就站在身旁,女儿一双黑目高兴的看着他。他拉着女儿手来到墙角边,他蹲下把食物递给她,女儿没着急吃,刘永伟给他打开一袋让她吃,女儿一边咀嚼,一边说,爸,我想回奶家。刘永伟苦笑着抚摸女儿的头发,他在想怎样回答女儿的问题。这时岳母走到他们的身边,刘永伟马上站了起来,岳母小声说:你来了,刘永伟回答一句,妈。他有些哽咽,不知道说什么。岳母点点头,看着外孙女,抬头对刘永伟说:小慧过几天就放暑假,你把他接回去和她奶住几天,刘永伟连忙点头,女儿开心说了一句:谢谢姥姥。

    回家后,刘永伟把这一消息告诉母亲,母亲回答:他们家就属亲家母明白事理。

    看着女儿趴在炕桌上学习,母亲在外地做饭,刘永伟觉得家里有了生活气息,刘永伟脸上露出久违的一点笑容。

    闲暇时间,一个人对老魏说:大哥,猛哥不在,你就跟我们说说,猛哥的事呗,那次到底是咋回事,老魏没理他,他不死心,掏出支烟递给老魏,马上给老魏点上。老魏狠狠吸了一口,慢慢吐着烟,那人对大家说:看这“褶”给哥拿的,大家哄堂大笑了。老魏看看四周说:这里还真没几个人知道猛哥是事,那人马上说,就是吗,你就讲讲。老魏又抽一口回答大家:那就讲讲,有人开始往前凑过来。刘永伟没动,但他也想听听。

    猛哥是个外省人,十几年前他在家乡务农,那时他们村旁边有一个很大的山包,山包里全是山皮沙子,被发现后,大家都到山包那里拉沙子,村里一车收少量的费用,可慢慢被村霸给霸占了,出沙必须再交一分钱,猛哥自家盖房,本村的不用交钱,可村霸让他必须交一份钱,猛哥没理他,继续装车,村霸觉得在别人面前没了面子,上前给猛哥一拳,可猛哥由于体格健壮,纹丝没动,村霸恼羞成怒,拎起一个板锹冲向猛哥,猛哥早已看不惯村霸一贯行为,反手给村霸一铁锹,下手重了。村霸当场死亡。后来全村写请愿书,猛哥服刑五年,刑满后,他不想回村,就在外打工,可一个有前科的人,根本不好找工作,辗转来到这个城市。

    这地方不问你的出处,靠的就是一把子力气。可光景不长,这地方也为了争活的,分成了两帮,一开始双方压价对抗,业户高兴,可双方装卸队就不挣钱,对方提出挑战,谁的力气大谁就留下,猛哥看看面前的车轴汉子,表示同意,对方看看四周,看见一旁正有一个施工,他推来一辆两轮车,用绳子捆扎,背上双肩告诉同伙往上放水泥,大家都围观,一袋两袋,放完第四袋,他喊了一句再来,他们又放了两袋,满不在乎的猛哥也面目严肃地看着他。是条汉子,大家都很折服,因为那可是六百斤的重量,他喊了一句再来一袋。一共落上七袋水泥,重量达到七百斤。只看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出三十步,又往回走三十步,牙关紧咬,放下时,水泥倒了一地,后他坐在地上好长时间没起来。

    大家这时把目光都投向猛哥,猛哥看看四周的人,慢慢走向两轮车,脱掉衣服,露出健硕的体魄,二头肌异常突出。人们给他念数,一袋两袋,放到第七袋时,猛哥手臂和脸上青筋明显突出,他喊再来,那两个人有些迟疑,看到猛哥的脸色,他们又放上一件。可这时“铛”的一声,是金属的断裂声音,背着的水泥,全部滑落地上。两轮车的托板由于擎不住重量,断裂了。猛哥又找来一辆结实的两轮车,从新开始装,这次猛哥对那两人说,一次装九袋,水泥一袋一袋装着,结实的托板还是有些变形,装好后,猛哥慢慢开是前行,他走到远处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用手扶着爬上站台台阶,顺着站台走回,又顺着台阶退下来,慢慢放到原处。人们看着一摞的水泥稳稳的立在那,都呆住看着他。只见他来到和他打赌人的面前,伸手把那个人拽了起来。那个人冲他抱了一下拳,领着他们一帮人走了。老魏看看大家说:从此再也没人来挑战猛哥了,大家都没有言语,过一会,一个人问:老魏,猛哥真的姓猛吗?老魏看看他回答:不,他姓王。自那以后,大家才叫他“猛哥”的,远处猛哥喊了一句:来活了,大家一溜烟起来走向货车。

    几个月后刘永伟怀里揣着钱来到任文军的铸造厂,刘永伟发现铸造厂的占地面积扩大了不少,任文军以前的小办公桌也换上老板台,桌上不仅有一部坐机电话,还有一部立放着的大哥大电话,刘永伟坐在老板桌前,晃晃身体说:军哥,行呀,发迹了,任文军挥挥手回答;“瞎弄”,没什么。可片刻他低头对刘永伟说:不过老弟,我这一阵子确实不错,我上了两个新项目,电磁炉系列,卖的好,刘永伟点点头,他掏出用纸包着的钱,递给任文军,任文军看着纸包问:这是,刘永伟脸有些略红回答,这是从你这拿的两万块钱,任文军没有接钱,他说:小伟,你拿我当外人,我不是说这钱你一直用着吗,需要我这还有吗。刘永伟笑着摇摇头,一边把钱放到桌上,一边找别的话题说:大哥,你现在铁锅不铸了?任文军回答:还干,农村市场还有需要的,不过我的产量缩小了,一边回答刘永伟的问话一边把桌上的钱推到刘永伟面前,小伟,这钱你拿回去,哥没帮你什么,这钱你就拿回去用,我知道你现在的难处。刘永伟看着眼前的任哥真诚的面容回答:哥,那一切都过去了,刘永伟把钱又推了回去,哥,这钱你必须收下,这是两码事,以后我再需要你的帮助,我还会开口的。任文军还想说什么,这时有人敲门,请进,有人需要签字,任文军签好字,那人刚要走,任文军喊住他:等一下,你去告诉库房拿四个电磁炉来,那人走后,任文军看看眼前的钱,又看看刘永伟:好把,这我收了,你以后用随时来。刘永伟露出开心的笑容。任文军说:不过今天陪我喝酒行吧,咱们不上饭店,就在这,我告诉厨房整俩菜。

    喝酒的时候,任文军捏捏刘永伟的胳膊说:小伟你壮实了很多,不过也黑了许多,刘永伟确实感到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任文军又提出让刘永伟到他工厂工作,刘永伟想了想回答:以后吧。任文军说: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举杯,来,哥俩“走一个”。

    刘永伟拎着四个电磁炉回到家里,母亲问:这是什么?刘永伟回答,是军哥给的电磁炉,母亲一边看,一边说,怎么这么多,刘永伟回答:说是,我家一个,那三个给哥姐家。母亲自言自语:这孩子你爹没白收他当徒弟,是个好人。年底前刘永伟把最后借哥的钱给还上,他走出哥嫂的家门时长长出了一口气。

    年三十,女儿小慧和哥嫂都来了。他买很多鞭炮,他想用鞭炮炸掉以前的晦气,给黑暗的天空炸开一道裂痕,好让他看到光亮。

    两年多过去,刘永伟干装卸的活很得心应手,他发觉干装卸的人都很快乐,整天有说有笑,酣畅淋漓的出汗打开了他们快乐的渠道。他把挣的每一分钱都交到母亲的手里,他除了给女儿花钱自己基本没有消费。

    平静不一定代表停止,他骨子里的东西正在萌发。尽管他还没有什么目标,但他觉得会有机会的,老天不能老是给他苦难。人参的生意这几年的行情都不好,他只有等待别的机会。

    一辆大车正在缓缓靠近站台,帆布盖着整车,用吊扣系着每一个挂勾,他们开始解开吊扣,其中一个绳子系在大车的横梁上,另一头在车顶,不知道系着什么,他们一点一点拉开帆布,到中间时帆布拽不动,一个人想上车顶去帮忙。刘永伟和老魏站在站台等他们开板好卸货,这时猛哥刚买的手机响了,他是唯一一个在装卸队有手机的人,主要是为了工作方便,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走下站台,靠在货车的边往外走,拽帆布的人没等上去人帮忙,用力使劲拉扯,上面有了动静,刘永伟和老魏同时看到,两个大轮胎从车顶掉下来,猛哥正走到下方,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刘永伟一个箭步,飞下站台,用尽全身力气左手推猛哥,用右胳膊挡开两个大轮胎,轮胎太重,而且是掉下来,两个人都被砸倒,如果不是刘永伟的举动,轮胎正好砸在猛哥的头部,猛哥站起来后,伸手想拉刘永伟起来,刘永伟只是坐起来,他在看着自己的右臂。

    到了医院,经拍片,刘永伟小臂尺骨骨折,好在不用手术,复位后只要静养,刘永伟小臂打上夹板,回家修养。母亲看到儿子胳膊打着夹板,吓得脸色煞白。刘永伟假装说:妈,没事过几天就好,母亲看着儿子哭了,嘴里嘟囔着,我儿为什么命这么苦呀。

    第二天猛哥来到刘永伟家,买了两大包礼品,放下两万块元,刘永伟想说什么被猛哥拦住,猛哥说;行了,老弟,我不想说谢谢那些客套话,这钱你收着,咱们来日方长。

    闲下来,刘永伟反到很不适应,一个月后他去装卸队,被猛哥给撵回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下个月再来。

    刘永伟想了想,很长时间没到吴大爷那去了,他买了四瓶酒坐车来到乡村。

    他有好久没闻到乡村的气息,特别是割青草时,草之间断裂冒出鲜汁的味道,有时他会驻足闭上眼睛,闭上嘴,用力用鼻腔猛吸空气中这种味道,他的身体十分愿意接纳它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