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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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期待

    (时间:16年1月12日)

    说话间又过了半年了,也就是说,我到三区来也已经快满一年了。

    可是瓦西里却不见了踪影。

    他说有时候每个月都来,有时候要隔几个月,可是已经过了几个月,已经过了半年了。

    这期间,我去了无数次蜘蛛楼。虽然我知道,他来了会找我,可是我仍然忍不住要去。刚开始时,我每隔一星期去一次,后来每隔三天,再后来,每隔一天,再再后来,就是每天都去了。

    但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他的实验室本来就是他专用的。也就是说,他没有同室同事。我有时候问他隔壁的同事,有两次甚至问过蜘蛛室主任。

    他的同事说:不知道,你如果不是说他就是我们隔壁的同事,我都不知道他叫瓦西里。他是这里的神秘人物。经常来,可也经常不来。来了,他的实验室的门永远是开着的,可是他不跟任何人讲话。不来的时候,就象现在这样,他的房门就是关着的。你只要看到他的实验室房门是关着的,就知道他不在了。

    蜘蛛室主任是处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仅仅从他在方亭插手比赛中第一个被淘汰这点看,他就给了我好感。我觉得,这至少说明他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至少对这里的事情不像其他一些人那么上心。而对这里的事情不上心,我认为就跟“好人”沾边。

    他也不问我找瓦西里干什么。他只是说,他也不清楚哎。这个“哎”字是我翻译的,为了表达他说话的委婉客气精神。他说,这个瓦西里来了也不向他报到的呢。他也不问他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再来。有时候这个瓦西里走了好几天他才发现。

    蜘蛛楼楼主或者说主任叫遮旁普。遮旁普是其巴斯坦人口最多的省。他也确实长得象那一带的人,偏向杜因的白种族群。可是他的昂语口音却不象是那一带的,反倒是经常会发出一些卷舌音来,跟瓦西里的发音有点象。我问过他是哪里人,可是他扯开了话题。我也问过蜘蛛楼的同事们,他们都说不知道他们的主任来自什么地方。但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好主任,好人。

    当然了,我到蜘蛛楼去得勤,也并非仅仅是看看瓦西里来了没有。

    还有另一件事情同样重要。这另一件事情不仅比瓦西里来没来更紧迫,而且跟瓦西里来没来有关。

    也就是说最好能够在瓦西里来之前解决。

    这件事情当然就是木兰姐的治疗问题。我知道,要找到一种病毒造成的疾病或者说后遗症的病因然后找到治疗方案不是说话间就能办到的事情,何况那又是一种合成病毒。

    姆文巴是我在蜘蛛楼里找得最多的人。他其实是个来自非洲果刚的黑人,可是现在的长相却是阿刺伯人的,脸上的胡子和手臂上、腿上的毛都很密集。他笑着告诉我,他原来的皮肤可是油光发亮的。唯一保留了他原来特点的是他雪白的牙齿。当然还有他的名字。其实他原来叫比尔姆,也是果刚名字,现在给他换了一个姆文巴,倒确实是他家乡常见的名字。果刚原来有一位总统就叫这个名字。

    他是个年轻人,他说他是六年前来的。那时候他刚在米利卡的一个大学毕业,进入一家研究所工作。也就是说,他现在的年龄还不到三十岁。

    姆文巴有着非洲人那种欢乐的性格,很热情,也很聪明。在查尔斯确定当初导致木兰姐失明的病毒是巨细胞病毒和猴痘病毒的混合体的同时,他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他还有个好处,就是他到这里来后,他的师父就是蜘蛛室的主任遮旁普。他曾经在遮旁普同一个实验室工作,后来才调了出来。所以,他遇到疑难问题会把他的主任遮旁普找来。

    我告诉遮旁普,我的师父查尔斯也在研究这个课题。我其实有个意思,这个意思就是刺激一下他们同级干部之间的那种好胜心。我说这话时看着遮旁普。可是在他的脸上什么动静也看不出来。

    不过,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两个研究室在这个新课题上都有进展。

    首先,两边同时对这种合成病毒进行了培养繁殖。然后分别开始做动物实验。我在查尔斯的指导下让两只猫和两条狗饮用含合成病毒的水。而姆文巴对一头猩猩和两只猴子进行实验。

    我们每天都对这些实验体动物进行多方面化验,包括血液和排泄物,同时进行全面体检。

    猫和狗的病毒感染稍慢于猴子和猩猩,但过了几天后进程就差不多了。这些病毒进入动物体内后就开始高速繁殖,而且向动物的脸部和脑部聚集,边聚集边发生激战,也就是说,猴痘病毒和巨细胞病毒和动物的免疫细胞发生激烈的战斗,产生了大量的尸体,病毒和细胞尸体或者说死体堆积的速度越来越快。大猩猩在第四天的时候已经基本失明,猴子在第七天的时候失明,猫和狗在十来天的时候也失明了。

    我们两边都请来了三区医院的眼科医生,对动物眼部进行了检查,并提取了视网膜、脉络膜、虹膜、角膜和巩膜各一小块进行了化验,检查发现,视网膜和脉络膜在那几天里迅速变厚。化验的结果是,不仅在动物眼睛各层膜上有病毒死体蛋白和免疫细胞的堆积,而且,更多的是一种活的细胞,它们跟动物眼睛的各层膜发生了“编织”现象,也就是说,长到一起去了,越编越密集。

    让我们惊讶的是,猩猩和猴子体内的病毒在十天后一下子全部死亡,狗和猫体内的病毒在十四五天后也都死亡了。在病毒死亡后,动物体内的免疫细胞仍然在战斗,它们的对象变成了一种外来细胞。

    说到细胞,在这个三区,我应该是唯一的专家了。我对比了动物眼部和脸部的各种细胞,都对不上。但是,我知道,这种细胞我一定见过,从一开始就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从繁殖速度看,这一定是一种多能细胞,一种间充质多能细胞。

    我到我们蝙蝠楼地下的细胞库去“散步”。看着那些玻璃瓶子,挨个取样,到显微镜下观察。几百种多能细胞,我几乎都取出来观察了,很费时间的,看得我脑子都晕了。可是,都对不上。

    姆文巴说,要不然到我们的细胞库去看看?我说:有意义吗?应该都是一样的。

    可是我还是让他带我去了。

    我马上有了发现。

    这里除了C打头的,还有CN打头的,后面不是编号,而也是字母,或者说象是名称。CN,我对姆文巴说,N是什么意思?他说:或许是New即新的之意。我说,后面那些字母好象是人名或者品牌名称,比如Hans,Johnson。他说,应该就是人名,或许是研发人员的名字。

    CN打头的更多,我估计有上千种。我从头看到尾。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看进脑子里去的有多少。

    忽然我想起了什么,我走了回去,从C-E的那排即第三排,这里的C-E指的是CN后面的C、D和E打头的。果然,我看到了CN-CHRIS,在这些字母之后还有1到3的编号。

    我把那三种各取了一瓶出来。

    回到姆文巴的实验室,我在显微镜下分别进行观察。看到CN-CHRIS3,我几乎跳了起来。没错,这个Chris就是我到二区后最早交的那位后来被带走的朋友克里斯。而CN-CHRIS3正是他最后研发的汗線细胞。

    一定是了。我几乎马上就断定了。我在电脑上调出合成病毒的显微图像。果然是的,混合到这种合成病毒里去的正是汗線细胞。我当时在克里斯那里的显微镜下见到过。不仅是见到过,我实际上还参与了他最后阶段的研发,尤其是对这种新提取的间充质细胞的实验,即这种细胞特别奇特的慢性创伤治愈功能的动物实验。

    对了,难以愈合的创伤在这种细胞的作用下能够迅速愈合。

    他们居然用这种有迅速愈合功能的细胞,把它植入到两种病毒里去。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在两种病毒都死亡后,汗線细胞仍然在自我繁殖,它的愈合功能表明,它能够完美地跟周围的其它细胞长到一起去。

    那么,体现在眼睛里,它就把那些透明的细胞体编织成了不透明的、无“创伤”的不透明体。

    我几乎要欢呼起来。但我忽然就没有了心情。原因有二:一,克里斯被带走了,多半被带离了人世,可是他的作品却被使用着;二,克里斯的汗線细胞研发本来是造福于人的一个成果,虽然谈不上特别大的成果,但也是一个重要成果,结果却被用来害人。

    我听到我身后那这几个月来已经变得熟悉了的声音,是蜘蛛楼主遮旁普的声音:是有什么发现吗?

    我转过身去,看到这张长得确实象其巴斯坦遮旁普人的脸。这张脸显得很无辜。就象这位室主任留给我好印象的那种无辜,那种与世无争。

    可是我的印象在瞬间被毁灭了,被替代了。

    我看得出来,他的脸上有一种掩饰。掩饰着惊讶,还有一点点羞愧。

    想起来,我觉得,这位室主任其实好象一开始就在掩饰什么。一种做了不好的亏心的事情的掩饰,尤其在姆文巴向他提出要带我到他们的细胞库去看看的时候。

    是的,当时他说“好的”。但我当时就有些奇怪,他这个“好的”说得怎么有那么点不正常。

    我几乎可以断定,那个合成病毒跟他有关,也许是他安排做的,也可能是他参与做的,或者就是他做的。

    可是,他如果一开始就说是他做的,把成分比例都说清楚,还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吗?

    可是他仍然什么都没有说。这局部是可以理解的,但提到一定高度来看,就不那么好理解了。

    当然,他不一定就是坏人。象阿尔贝特那样的坏人。

    这里的大多数人搞研究,只是上面给出了方向。至于用途是什么,他们并不知道。

    但至少他还不够好,不象这里许多人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