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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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尼诺

    (时间:14年10月26日)

    他说:这样吧,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尼诺,高卢人。到这里来后,我是说,来了几十年后,他们说,你不能叫尼诺了,你得叫乔治,因为你的基因是乔治的了。我问他们,我的基因是乔治的?哪个乔治?是那个格米达开国总统顿盛华乔治吗?他们说,差不多。于是我就成了半个格米达人,尼诺乔治。你明白吗?我仍然有我的高卢人尼诺的基因,同时又有了格米达第一任总统乔治的基因,也许是隔代的,这是我的理解。不过应该差不多。一半一半的,你懂吗?

    他劈头盖脑地说了一大串唾沫星飞溅的话,说得我想笑又不敢笑。我只是抹掉了他喷到我脸上的飞沫。

    我说:你的性格好像也是半个半个的。

    他说:此话怎么说?

    我说:你有一半格米达总统的肆无忌惮,又有一半高卢公鸡的自鸣得意。

    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提议干杯。他说:年轻人,我开始喜欢你了。尽管你是从那个什么魔鬼王国出来的,这我也听说了,可是你倒是不太像魔鬼。你不是叫利哈特波吗?我那个时代还没有关于那个魔鬼王国的传说呢。指环魔倒是已经有了。

    我说:魔法王国,不是魔鬼王国。你听错了。他们叫我波历哈特,你也听错了。

    他又哈哈大笑:差不多,我喜欢这种差不多。就像你说的半个半个的那种差不多。

    我说:你这个合成人性格真好。难怪你能活到这么大的岁数。世界上都说,性格好是活得长久的第一要素。

    他说:你“合成人”这个词用得真好。到了这里,每个人都变成合成人了。我听说你原来是秦唐人,现在的你应该是秦唐跟南美人的合成吧。

    我说,我的兄弟黄海浪说,我的合成比较复杂,好像是加入了两个人的基因,两个完全不同地方的人,好像有黑人的,也有白人的,结果我就变得不黑不白,凑巧变成了南美人了。而且许多人说,我像极了南美一个球星。海浪兄弟说,如果这是刻意的,那真的是巧夺天工了。

    他说:你们秦唐的成语真的太美妙了。你说到性格好,其实我的师兄维克多的性格比我还好。你知道的。

    我说:我知道,我特别喜欢维克多。

    他说:可惜了,他就那样消失了,跟这里许多人一样,忽然就无影无踪了。你知道吗?他消失后,我想得最多的是什么吗?

    我说:是什么呢?

    出于尊重,我没有说出我的猜测。

    他说:我每天都在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个世界上,我这一代人只剩下我一个了。你能理解这种绝对孤独感吗?我的父母一定在很久以前已经不在了。我离开高卢的时候没有结婚,但是我有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我的哥哥和姐姐按常理不可能还活着。如果他们有孩子,孩子也应该有一百二十多岁了。也是不可能还活着的。他们的孩子如果还有孩子,也就是说我的侄孙一辈的,如果他们还活着,也应该有一百来岁了。如果幸运,我可能有孙子的孙子的孙子了。可是孙子的孙子的孙子如果见到我,他们会说什么?他们会说我是老魔。对不对?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说得上话或者攀得上亲戚关系的人了。如果我回到高卢,我只能到墓地去找他们。

    我说:你确实说到了长生的一个问题,也可以说是社会问题。可是你也可以这样想,你的相貌和你的基因年龄还只有五六十岁,你还可以把自己转得更年轻,甚至到二十几岁。这样,你就可以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了。何必一定要找回过去呢?

    他说:可是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如果哪一天世界上充满了这种返老还童的人,不是乱套了吗?如果我转成了一个二十五岁基因的年轻男子,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爱上了,而且爱得死去活来。如果她问我年龄,我怎么说。我是说我是二十五岁,还是告诉他我其实已经一百五十五岁了?婚姻登记的时候,我怎么登记?我如果在年龄那里写上一百五十五岁,新娘的父母都会当场晕倒的。或者说我精神失常。再说了,如果我的女朋友正好是我的重孙的重孙女,而且她的家谱上还有我的名字,那不是太不好玩了?

    他又哈哈大笑了。他说:想都没法想。不想还好。

    我说: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复杂。不过你今天到这里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吧?

    他说:你这个年轻人还真是年轻人,年轻人就是性急。先喝酒,我们再进入下一个单元。

    他喝了一杯,又要了一杯,然后又要了一杯。我陪他喝着。我们喝的都是上等的红葡萄洒,比他年轻不了太多的那种。

    我当然看得出来他的犹豫。他好像一直在思想斗争着。所以我只是陪他喝着,维护着小酒吧里的寂静,享受着果果小姐的猫步之幽。

    他终于放下了杯子。

    他说:波历小朋友,我听说你快要离开这里了。

    我说:你听说我快要离开这里了?怎么我自己并不知道呢?

    他说:反正有人在说。我是偶然听到的。我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件事是完全可能的。

    我说:你观察到什么了?

    他说:首先是区长施图姆对你的态度。我看见他见到你的时候露出的笑容。他对别人也露出笑容,可是给你的是一种特别甜蜜的笑容。可是你走过去之后,他却向你瞪眼。

    我说:他在我背后瞪眼?可是你却认为这是我要被送走的信号?难道不会是他要对我下手的信号?

    他说:我想过,也比较过。我见过他在其他人背后瞪眼,比如那天我看见他对维克多微笑后也瞪眼。但是我发现,他对维克多的瞪眼跟对你的瞪眼是不一样的。前者有一种恶毒的味道,后者也就是对你背后瞪的眼却有一种羡慕嫉妒恨。你明白吗?也许你很聪明,你真的很聪明,可是你的人生阅历还没有我多。

    我说:这我当然是相信的,我怎么能跟你比呢?

    他说:不是我倚老卖老。我是真的感觉到了的。另外,也确实有关于你要走的传说。在维克多消失前是没有任何传说的。再者,你在这里有着从来没有人享受过的崇高的声望和偶像般的被崇拜,没有理由让你从地球上消失。

    我说:可是,我能走到哪里去呢?你觉得我能够离开这个岛吗?

    他说:离开这个岛可能不会。不会马上就离开。但我觉得你在接近这个方向。而且你是这里这么多人里面最接近这个方向的人。

    我说:谢谢你的吉言。你是来给我送行吗?

    他说:我这一辈子将在这里终结,其他这里的人恐怕也会这样。所以,我想把一件东西交给你。即使你离开这个岛的希望最终仍然只是希望,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我希望有一天我给你的礼物能够出现在外面的世界上。

    他说着站了起来,居然开始宽衣解带。他的这个动作让正迈着猫步端着酒盘走来的果果慌乱地转过身去。

    可是我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他从他的裤裆里掏出一个本子来,放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