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4年6月17日）

    我们又听到了服务员们整齐的喊声。可他们喊的是“谢谢光临”。

    刚来的两个人，竟然已经走向了电梯口。也许他们临时有事了，或者本来就是来垫垫肚子或者润润嗓子的。

    服务员们也随之消失了。

    海浪说：现在第五个问题来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抢着要以那么高的价钱买下这些假人呢？

    娜拉说：是啊。我也纳闷了。尤其是那些克隆出来的白痴，受累，我不想这么称呼他们，可我找不到更合适的称呼。把他们买去干什么呢？倒贴高额的抚养费给我我也不会要，何况还要我出那么多钱？太不可思议了。

    若雪说：还有，有的人的动机完全可以理解。比如C1号那位涂格拉斯夫人。对于一些人来说，钱真的是身外之物，他们要的是感情生活。这位涂格拉斯夫人，看得出来，她永远也不会对她的丈夫的去世释怀，只要能让他的丈夫回来，仍然活在她的身边，哪怕倾家荡产，变成穷光蛋，她一定也是无所谓的。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明明可以把克隆出来的她的亡夫一对一地卖给她，为什么要拿来拍卖呢？而且，还真的有人跟她竞拍。那些人图的又是什么呢？

    海浪说：你们提出的是两个不同的问题。

    首先，那些克隆人那么愚蠢，为什么还会有人要他们，而且出那么高的价格去买也愿意。从另一方面说，转基因人要聪明得多，去买他们，哪怕价格更高得多，不也要好得多吗？

    我是这么看的。没错，聪明是转基因人的一大优势，可是克隆人也有一个优势，而且是天大的优势，就是克隆人是真人，也就是说是原来的那个人，而转基因人只是表面上是那个人，实质上是别人。还有一个优势，克隆人愚蠢，可是他们忠实，没有比愚蠢更忠实的了。转基因人长着别人的脑子，谁知道他们肚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如果涂格拉斯肚子里或者说脑子里装着的是别的女人，甚至是他自己本来的妻子或者情妇，他睡在涂格拉斯夫人旁边，又有什么意义呢？

    涂格拉斯夫人当然只要涂格拉斯本人，而克隆版涂格拉斯是唯一能够完成她这个愿望的。她看上去要比台上那个涂格拉斯老得多，那是因为那是十几年前的涂格拉斯，是他死亡的时候的样子，他死亡时候的人。这正符合涂格拉斯夫人的愿望。

    是的，本来这个涂格拉斯克隆版完全可以一对一地卖给涂格拉斯夫人。可是，组织者却把他拿出来拍卖。我想，原因之一是通过拍卖，可以卖出比一对一情况下更高的价格。那些竞拍的人，可能本身就是涂粉，本来就有跟偶像同床共枕便不枉此生的想法，而且这些人有得是钱，用我们秦唐的话说，穷得只剩下钱了。

    我说：你说得非常好。我补充一种可能性，就是组织者也会安排一些托，把价格抬上去。组织者可能事先摸到了涂格拉斯的经济承受力，即她的极限，到时候就不再抬价了。

    海浪说：完全同意。那些到这里来参加竞拍的人，是怀着不同的目的来的。我初步想了一下，我想到的大概有几种可能的目的，你们想到什么也可以说出来相互补充。从涂格拉斯这个案例上，我们看到了其中一种目的，就是寻找替代者。或者像涂格拉斯夫人那样，找回亡夫。或者是某个偶像级人物的粉丝们，由于种种原因无法亲近偶像，比如偶像已死，或者偶像有心上人而无法亲近。

    娜拉说：或者竞拍人本身条件差，比如长得丑。

    海浪说：对。补充得好。替代显然是竞拍者的目的之一。

    若雪说：第二种目的当然就是寻找替身了。比如害怕自己露面多会遭遇谋杀。

    我说：再就是自己分身乏术，比如得了重病了，却不想让别人知道。

    娜拉说：还有，比如有的人可以让替身去跟老婆睡觉，同时自己跟姘头在床上打滚。

    我们都笑了。若雪说：这样就有铁板钉钉的不在场证明。我说：你总是会想到最不堪的节点上去。不过你说得完全正确。不在场证明在其它场合也需要，比如自己一整天跟朋友们在一起，或者在公众场合，有许多人可以证明，同时，自己的替身被派去谋杀某人，或者做某件坏事。

    若雪说：对。可是我有点不明白，比如后萨吉总统，我们都听说过他有好几个替身，这些替身也许都是经过了整容的。可是他为什么要巨款买个克隆的或者转基因的替身呢？

    海浪说：我们都听说过，后萨吉总统的替身经常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里，或者站在那里向大家挥手。那完全是傀儡。而克隆的或者转基因的替身则不一定是傀儡。我们看到了转基因的后萨吉总统和其他人，他们都非常聪明，完全可以去落实原型的指示，去做复杂的事情。

    若雪说：可是这也是傀儡啊。只不过是高级的傀儡。当然了，高价买个高级的傀儡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说：海浪说不一定是傀儡，启发了我，这个转基因的傀儡也可以是别人的傀儡，甚至是原型的敌人，死敌。

    海浪说：对。理解正确。我们刚才说到了竞拍者的三种目的，一个是找替代品或者替代者，第二个是找替身。第三种目的就是达到某种政治目的或者其它目的，比如把买下的假人派到后萨吉去，鱼目混珠，干掉现任总统，自己当总统。这么做，使一个国家的政变变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就像这个后萨吉总统说的，他会从一个反格米达主义者转变成格米达的铁杆拥护者。

    若雪说：是啊。这也太可怕了。没有人会找到证据，证明他不是原来那个人。

    海浪说：是的，无论是克隆版的还是转基因版的，他们不仅容貌跟原型一样，而且连DNA都应该是完全一样的。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他甚至可以带上一些这里研发的基因药剂，给那个原型注射一下，改变原型的基因，从而证明那个原型是假人，而他才是真人。

    娜拉说：我都不敢再讨论下去了。古话说：理越说越明，可是在我们这里，理越说越恐怖了。好像是我们在讨论一个超级恐怖电影的剧本。

    海浪说：还有更恐怖的呢。我这就要说到竞拍这些人的第四种目的了。这个目的是经济目的或者说财务目的。比如像牛斯克或者牛芸，他们都是富可敌国的人，即使那画家或者女制片人，也是巨富，他们的身价远远高于拍卖的付出。

    我说：对啊。这也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海浪说：我们现在处在一个靠脸吃饭的时代。到处可以刷脸，密码可以忘记，可是脸不会变。

    若雪说：真的。一个假人用一张真面容，往哪里一站，几十亿甚至几百亿就到手了。

    娜拉说：可怕，真的可怕，即使他们往公司财务总监那里或者银行经理那里一站，钱也就来了。他们也可以轻易地拿到画或者其它东西的真迹。

    若雪说：他们还可以随意改变股市的动态。

    娜拉说：同时，他们还可以把那些公司的科技成果占为已有，或者转交给派他们去以假乱真的那些人。

    我说：还真是的，海浪归纳得太好了。每个参加竞拍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目的，十个人有十个目的。

    若雪说：除了涂格拉斯夫人，其它目的都很可怕。

    我说：可是，如果买下假人的竞拍者遇到假人或者说拍品背叛，怎么办？

    娜拉说：真的有这种可能啊。我觉得那个转基因的后萨吉总统就好像一直是话里有话，对他的使命十分的不满。

    若雪说：我也有这种感觉。我甚至觉得他好像故意透露了他不应该透露的信息，相当于他当着大家的面把他将来要做的事情都披露出来了。

    海浪微笑着说：这我也想到了。这就是我要提出的第六个问题，怎么控制高价买下的假人？

    若雪说：以我们对这个研究院的了解，他们一定会有许多控制办法，他们不会让他们的产品打他们自己的脸或者打他们的顾客的脸。

    娜拉说：对，我也这么认为。比如控制这些假人的亲人，父母，子女，等等。

    海浪说：这是一定的。但如果局限于此，他们就不是他们了。你们都知道，武侠小说里有用慢性毒药的，中毒者随时需要服用解药，否则就会死掉。

    娜拉说：慢性毒药？

    海浪说：他们的办法比慢性毒药更可怕，也更直接。这是我亲耳听到的。你们知道的，我参与这里一个基地的转基因人研制，尤其在我的师父去世后，我多次到过这里的一个基地。在那里，有一次我偶然地听到他们说起，他们已经研发成功一种芯片，种植在一些转基因人的体内，一旦这些转基因人背叛，无论他或者她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里，他们都可以直接引爆，或者炸碎转基因人的五脏六腑，或者让他们精神分裂，成为植物人。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研制这种植入式武器，今天我才算是明白了。

    我说：可是，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慢性毒药可以找到其它解药一样，也许有一天有人会研制出解除这种植入式武器的办法。一旦解除了禁制，世界还不是大乱了。

    娜拉说：无论是否能够解除这种禁制，有了这种人，有了这样的拍卖，这个世界已经面临着大乱了。

    若雪说：也许大乱早已开始了。也许这些十年世界上发生的千奇百怪的大大小小的事件里，已经有这些假人在作怪了。

    我说：是的，拍卖只是一种商业方式，完全可能有的假人是不经过拍卖而直接销售出去了。

    娜拉说：甚至干脆直接派遣。

    若雪说：我还有个疑问，或者说问题，或者可以算是第八个问题。这么多人参加这样的拍卖活动，两个场地加起来恐怕有三四千人，这里涉及的都是天大的秘密，组织者难道不怕泄密吗？

    海浪说：对，这可以算是第八个问题。我想，他们让这些人前来参加这么机密的大型活动，一定对与会的人选做过充分的考察，签过保密合同。

    我说：这个保密合同一定有非常严格的条款。

    娜拉说：而且一定对这些人也有严格的控制措施。

    服务员们整齐的“欢迎光临“叫喊声响成了一片。我说“响成了一片”，是因为已经先后响了很多次了。

    阳光已经很斜很偏，远处的大海失去了光泽，也就是说，光已经完全浮到了天空上。圆形贵宾餐厅已经成了灯光的天下，同时也热闹了起来。显然，晚餐时间到了。

    许多人在餐台那里取餐，连我们旁边的座位也已经坐了不少人。

    娜拉说：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我们都表示同意。

    于是我们穿过服务员们整齐而机械的“谢谢光临”语声矩阵，走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