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朝当毒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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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倒霉蛋李自成

    京城,十月一。

    李伍迷迷糊糊地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过去的十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当初家乡米脂闹灾荒,先是大旱,粮食养不活人,他因为识得几个字,就到驿站当了驿卒。

    结果辽东打仗,朝廷没钱了,又到地方刮了一层地皮,连驿站的月银也发不出来了。老天不开眼,大旱之后又是大灾,陕西起了蝗虫。

    老百姓苦啊!

    活不下去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县里来了几个穿着华丽的大人,说是代表圣上广招灾民做工。

    就这样,他跟着队伍到了这京城,出份苦力,讨口吃食。

    结果,好像又让人糊弄了。

    这京城和十年前一样吗?

    他有点记不清了。

    打外东厂后门出来,掂量着兜儿里的五十两卖命钱。跟门子打听了钟楼的去向,李伍决定去到那只在说书的嘴里听过的繁华所在看看,也不枉活过这一辈子。

    至于往后的事,他还没拿定主意。

    “往北边一直走,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钟鼓楼了。”

    李伍记得门子是这样说的,结果这京城的胡同里七拐八拐的,他竟然就这样迷路了!

    “店家,我想去钟楼看看,是往前头走不?”

    眼看走了半天也没找到地方,李伍终于决定找沿街的店老板问问路。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更希望单凭自己把路走对。

    还是在做驿卒的时候,李伍就是出了名的业务骨干,干活积极主动,从来不用老板多交待。

    他还经常自告奋勇的加班,驿马就跑死了两匹。

    也可能是因为不擅长人情世故,就算他这么努力,还是经常惹得顶头的上官不高兴。

    “钟鼓楼啊?那你走反了,这儿是船板胡同儿。”

    店主指了指靠店墙搭成一排,等着上油漆的木船。

    京城这内陆地方也有造船的所在?

    李伍下意识的向店里打量了一番,看到一个客人正在与店里的伙计讨价还价。

    那人皮肤黝黑,头上秃顶,看着就像是常年风吹日晒的老船夫,跟王陆柒那家伙差不多。

    王陆柒是和李伍一艘船到的倭国,李伍不习水性,只能当普通的劳工。王陆柒老家在天津,世代打鱼为生,因此可以做个船员,工钱稍微高些。

    想当初,跟他一起进京做工的穷汉,大多都来自陕西地界。

    没办法,地方穷,又闹灾,穷汉们又大多是光棍儿,没有婆娘儿女可以发卖,这些穷苦人也只能卖了自己。

    得知这能发财的活计要远渡重洋,劳工中也有打退堂鼓的,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铤而走险。

    大家走了快一个月才到的京城,直接回去,这罪不是白遭了。

    更重要的是,官老爷给的实在太多了。

    包吃、穿、住,只要扛下来,保住条命,十年能攒下现银250两。

    就当时那年景,光是能不饿死就已经有很大的吸引力了,一年净剩25两,县太爷的俸禄怕是都没有这么多。

    决定留下的劳工被分成100人一批,由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领着,先去中府草场。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将身体冲洗干净,将身上大致擦干后,众人光着屁股在棚子里站成一排,身上被撒上一把混着苍术的滑石粉末,然后就穿着带有编号,造型统一的粗布衣服,来到了一处大宅。

    大宅的主人就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九千岁魏公公。

    李伍当时并不敢盯着魏忠贤仔细看,他只是能感觉到九千岁身边的人都对这个名闻天下的权阉极为恭敬,而九千岁本人却意外的十分亲近下人。

    他先是给这100人提供了上等的饭食,里边有很多饭菜李伍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让他一度怀疑这是顿断头饭,而那250两银子就是自己的买命钱。

    不过随后魏公公高举酒杯,所说的一席话给众人安了心。

    “诸位好汉,我大明如今,外有建奴猖狂抢掠,内有乡绅为富不仁,圣上为充盈我大明国库,减我百姓赋税,特遣能臣于东海倭国寻得有银山一座。

    工部日夜赶工为圣上修造宝船,如今这些船就停在天津卫的港口。

    今日诸位在我府上小住一晚,明日启程前往天津。

    好男儿此生只应为国尽忠,诸位英雄此去倭国,圣上不会亏待各位。除先前许诺的每人250两白银外,待尔等归来,圣上会分尔等土地,再免去尔等十年赋税。”

    魏忠贤一张大饼画的大家心花怒放,众人吃饱喝足后由家丁带着来到了魏府的一处大仓库。

    仓库门一开,众人当时就被惊的目瞪口呆,仓库里摆满了上千张拔步床,床头还都挂着一个黄铜镂空雕花的圆球形香炉。

    李伍只记得床上很软,还被熏得很香,他倒头入睡后倒是一夜无梦。

    接下来的十年并没有太多可以回忆的内容,随船去到倭国,日复一日的开采矿石,冶炼矿石。

    这十年中,银山上有人熬不住死了,但也陆陆续续有新人来到。挖矿的生活是漫长且无聊的,过得不久,就有山上的矿工与当地的倭国女人过到了一起,有的竟然还生了孩子,银山的周围也逐渐形成了小镇。

    李伍是作为首批的一百人来到银山的,由于身上的编号是伍,长了大家图方便,也就都叫他李伍。

    十年,李伍幸运的熬了过来,于是他便也第一批乘着跟来时一模一样的宝船回到了大明。

    沿着跟去时相同的路线,李伍再一次来到京城,再一次在中府草场的棚子里洗了澡,再一次睡在了魏忠贤府上的拔步床内。

    有道是:

    拔步床前梦初行,

    银山异国十年程。

    晨光照旧窗帘卷,

    故床归梦又重生。

    一切就像一场做了十年的梦。

    想到这里,李伍又掂了掂兜儿里的五十两卖命钱,钱还在,只是说好的二百五十两如今只给了五十两。

    “骗人的狗东西!”

    想到自己的卖命钱竟然被直接克扣了八成,李伍心里就恨的慌,忍不住骂出声来。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自己问我钟鼓楼怎么走,我跟你说走反了你还骂人,这是何道理啊?”

    李伍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分神,竟然忘了面前还站着刚才好心为自己指路的店家,忙不迭的抱拳道歉。

    这老板也是脾气好,听李伍口音是个外地人,衣着也挺寒酸,于是劝到:“钟鼓楼虽然热闹,但那边的茶馆酒楼哪个是咱们老百姓能消费得起的,你若是想看戏听曲儿,又或者找窑姐儿,我告诉你个去处。

    就在此处沿崇文门里街往北走,过单牌楼不远有个堂子胡同,里边儿听戏的、喝茶的、玩女人的地方有的是。

    堂子胡同往西还有一片王府,你看起来像是外地来做工的,多在王府门口转转,保不齐遇上个贵人就能给你个营生做。”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李伍从善如流,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店家所说的,大明屌丝文娱天堂。

    走的渴了,李伍决定先找个茶馆喝口茶,结果发现茶馆门口聚着一圈人,场面十分热闹。

    李伍挤进人群,只见一方八仙桌上,由上好楠木雕刻的竞技场地中间正被一片薄木头隔开成两边,两边各有两只蛐蛐儿,正整装待发。

    八仙桌四角,此时已各堆起了一小座银山,银山边立着分别写有参赛选手信息的木牌儿和赔率。

    “金翅王,十六胜白虫儿,一赔二!”

    开设赌局那人见围拢的人够多了,便裂开他那一嘴的黄牙,大声介绍起场上的士兵来。

    李伍顺着黄牙手中的木头长尺看去,只见那蛐蛐儿巨身修尾,青项金翅,状极俊健。再仔细观察,能看到它身子和大腿上斑斑点点的咬痕,果然是久经杀阵的王者。

    “墨蓝蝶,四胜棚虫儿,一赔三!”

    金翅王的队友是一只墨蓝色的蛐蛐儿,不同于在恒温的人工环境下娇生惯养的白虫儿,在模拟自然环境搭建的大棚里长大的棚虫儿,由于得到了更多的锻炼机会,更容易成材。

    “蟹壳青,新来的山子,一赔五”

    另一方的两位战士中,首先亮相的是一只虎头虎脑的楞头蟹壳青,这蛐蛐儿牙齿又宽又厚,大腿浑圆粗壮,果然是打山东来的上等秋虫儿。

    野外环境下长大的秋虫儿,不仅有长期切割粗糙植物锻炼出的强壮大颚,还有残酷环境铸造出的战天斗地的勇气,更不用提这还是秋虫儿里最有名的山东虫儿。尽管赔率颇高,仍然是赌虫儿的观众最看好的一只,堆起的银山也最高。

    “乌牙白,刚到的陕西伏地儿,一赔十!”

    李伍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老乡”,不过他也并不感到意外。

    蛐蛐儿虽非西产,但传说中因为宣德年间有陕西华阴令为了讨好上官,进献了一只不败的斗才,此事上达天听,竟然成了县里的日常任务。

    乡里公差多有猾黠之辈,假此向百姓征税摊派费用,每责一头,辄倾数家之产。

    这最后一只蛐蛐儿形若土狗,梅花翅,方首,长胫,龙形也相当不错,只是它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有些木讷,胆子应该也不大。

    李伍此刻已有些动心,掏出已经被他捂热了的卖命钱,正犹豫着要如何下注,却又被身旁几个说话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老四,我还真滴是有些迷咧,一群人看几个虫子打架,我估计连阿玛滴阿玛滴阿玛都么见过,你说,他们这是图啥咧?”

    “大哥,吭,这你就不懂了,这叫逗蛐蛐儿,吭,我在朝鲜姓李的他们家见过,就是有钱人拿来解闷儿的。”

    李伍看向两人,整个人仿佛被惊雷劈中,身体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路,感觉到奇怪的地方是什么了。

    此时的京城大街小巷,总时不时能看到束着金钱鼠尾辫的建奴,他们有的三两聚集,欣赏沿街的风景,有的嬉皮笑脸,跟商铺的老板讨价还价,似乎已经完美的融入京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大明朝,亡了吗?!!

    由于过于震惊,李伍攥在手里的整一锭50两的银子,咣当一声掉到了桌子上,正好就落在山子蟹壳青和老陕乌牙白之间。

    李伍忙要将银子取回,至少也要压到他最为看好的蟹壳青那堆里,如果赢了,被皇帝老狗吃掉的200两就回来了。

    结果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银子就被大黄牙用手中的木头长尺扒拉到了乌牙白那边。

    “买定离手!还有没有下注的?”

    大黄牙看向李伍,一脸的坏笑。

    “二哥,要俺说光看热闹没啥意思,咱们也压他一手,运气好还能挣个酒钱。”

    “几位哥哥说的都有道理,俺就压他50两,看看这明国有钱人凑的这热闹到底图啥。”

    皇太极从怀中掏出一锭50两的银元宝,放在赌桌上,然后看了身旁的阿敏一眼,阿敏非常识相的也从自己身上掏出50两,跟皇太极的50两摆在一起。

    有了阿敏带头,代善和莽古尔泰自然也乖乖的各出了50两,皇太极两只大手将银子往前一推。“我出200两,压蟹壳青。”

    “这位贝勒爷真是豪横,又这样有眼光,活该您发财!”

    大黄牙一脸的谄笑,将银子划拉到蟹壳青那已经堆得高高的“银山”山脚下。

    这段时间,后金八旗的购买力给京城的底层民众带来的心灵冲击是巨大的。理论上住在皇城脚下,眼看他起高楼的事情见的太多了,北京的爷们不应该如此的小题大作,但奴爷们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说他们有钱吧?他们对古董字画,珠宝珍玩不屑一顾。

    你说他们穷吧?他们在勾栏一掷千金,夜夜笙歌。

    普通富人食不厌精,后金富人吃个下水,碗都给你舔干净。

    如今京城的八旗子弟就像是一头头待宰的金猪,让人看着都喜欢,因此别管是假贝勒还是真家奴,八旗的爷就是爷!

    “这位仁兄,你这次恐怕是要被庄家坑了。”

    皇太极此时正被大黄牙捧得飘飘然,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竟然质疑他的英明决策!

    皇太极可是太气了,脑袋都要气冒烟了,但是他连四大贝勒坐一把龙椅共理朝政都能忍,还有啥不能忍的。

    于是,皇太极神色如常,尽力保持着风度,回过头看向说话的那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毛头小子。

    “敢问这位兄弟尊姓大名?俺如果压的不对,不如你教教我怎么压?”

    “仁兄客气了,在下牛沐佥,若在下看来,斗虫儿不能只看龙型和牙口,战绩和赔率也很重要。

    都说买的没有卖的精,若这蟹壳青真的这么强,庄稼又为何将它的赔率定的如此之高?

    所以若从这赔率来看,金翅王应是最强的,而这蟹壳青恐怕连那墨蓝蝶都不如。

    从战绩来看,金翅王和墨蓝蝶更是经验丰富,斗虫儿是蛐蛐儿们体力和智力竞技,要我说,最后的冠军一定在此二虫中产生。”

    皇太极听牛沐佥这么一说,心下虽然觉得颇有道理,但后金大汗的自尊心让他不愿轻易认怂。

    “你那金翅王与墨蓝蝶都是棚里的嫩苗,赢得场次再多也都是花拳绣腿,哪比得上在广阔天地中战阵搏杀的真英雄。

    你若真的如此看好,为何不也压上一手,今日就让它们战个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