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海拆迁办的来人络绎不绝，拆迁户分批分时段过来办手续、复核拆迁款。

    拆迁办的财务人员加班加点，仔细地计算着每一个款项，段宇航负责总账复核，不敢有丝毫马虎。韩一非亲力亲为，现场办公，笑容可掬地接待着每一位拆迁户。

    绝大多数客户并不详看明细，只要拿到手的钱跟谈定的价格一致，他们就签字按手印，等候拆迁款到账了。有几位客户却愤愤不平地找到韩一非：“为什么我们签字的总价比协议的价格高？你看，这一笔七万三千，还有这一笔五万一千，我们只应该签属于我们的钱吧？”

    韩一非急忙把他们带到旁边一个无人的办公室，陪着笑说：“你的拆迁款一分都没少，对不对？”

    “是的，可是凭空多出来的这两笔钱是什么钱？为什么不进入我们的账户？如果我们签字了，后期出问题时，会不会让我们退钱？”

    “放心放心，绝不会让你们退钱。这两笔钱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加班费。国家明文规定，加班要成倍给予加班费，大家都是明白人，都懂的，是不是？？”

    “你们的加班费凭什么让我们签字？”其中一位客户紧追不放。

    “为你们加班的，你们签个字很正常啊。如果不加班，拆迁费到大家手上的时候可能都要一两个月以后了，这笔钱用来理财一两个月会挣多少，大家算过吗？”韩一非笑容依旧，“再说，大家份内的钱一分也没有少啊！！”

    几个人想想也对头，面面相觑了一会，半信半疑地走了。

    韩一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挣点钱真不容易啊！他在每个拆迁户的协议上都多写了十多万或者八九万，这笔钱报到上面的时候就说：大部分随拆迁款发给各家各户用来安抚人心了，少部分留下来作为加班补贴发放给加班人员。事实是，他把大部分都放进了自己的腰包，少部分用做加班补贴，拆迁户一分也没有得到。

    知道真相的只有两个人：段宇航与会计小杨。小杨是个姑娘，几年工作经验早就把她锻炼成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段宇航就不一样了，他是于小果的学生，又是于小果把他带进公司的，按理说，他是于小果的人，事事都应该向于小果汇报。可是，韩一非天天请他吃饭喝酒，人前人后地称呼他“兄弟”，还介绍他认识了许多业内朋友，朋友们天天泡在一起，时间长了，大家都把他当成了韩一非的兄弟，如果他揭发韩一非，所有人都会骂他背叛兄弟，他在竞海也将呆不下去了。

    反复权衡，段宇航选择了无视。在韩一非大肆敛财的时候，段宇航的良心是痛的，可他没有勇气得罪韩一非。

    这天，于小果把段宇航叫到了办公室：“宇航，拆迁过程中，有没有发现过什么不当行为啊？”

    段宇航紧张得心脏乱跳：“于老师，怎么了？”

    看到他脸色发红，于小果有些意外：“你怎么了？”

    “没事，”段宇航稳定好情绪，非常认真地说，“没有发现。”

    于小果不再说话，而是把手机上的一条新闻送到了他的面前：“Runrunrun创始人王若愚跳楼自杀。传闻说，王若愚发现妻子出轨后，生无可恋，去公证处立下遗嘱，把所有的财产都捐赠给市儿童福利院以后，与妻子进行了一次谈话，然后，毫不犹豫地跳楼自杀。……”

    段宇航微微颤抖，他知道韩一非与西美的奸情，也知道韩一非为了西美而以权谋私，可是，他不敢讲出来。在竞海这几个月的工作让他心烦意乱，韩一非这个人太垃圾了，段宇航害怕自己会被他坑得声名狼藉。

    “于老师，这事刚发生吗？”

    “是的。坊间传闻说，王若愚的死跟拆迁有关。我梳理了一下脑海中的细节，记得韩一非曾为了Runrunrun的拆迁费专门向我请示过，给他家的拆迁费均价是最高的，你记得吗？”于小果开始翻自己批复的文件存根。

    “是的。我记得。这跟王若愚自杀有什么关系？”

    于小果面露忧愁：“会有人把他的死跟我们的拆迁手段联系起来大做文章。前一阶段，你们雇人去人家家门口围观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好不容易平息了，现在又有人自杀了，你说会不会影响竞海的形象？”

    “于老师，都怪我没有监督到位，都是我的错。”

    “宇航，人要有定性。我让你负责拆迁财务这一块，就是希望你能为竞海看好每一笔账。”

    “我懂，老师，拆迁这块的财务的确没有发现问题。”段宇航死死地防守着财务账目这一块，心里不断对自己说：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欺骗于老师了，以后再也不跟韩一非混在一起了。

    于小果看了看他，轻轻用笔点了点桌子：“宇航，别要被别人左右，好好干。”

    段宇航激动得连连点头：“于老师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办公室主任张冬建进来了：“于总，客人到会议室了。”

    于小果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段宇航愣了愣，自觉地退出了办公室。

    ******

    王若愚的死在老道口引起了轰动，一些老顾客自发前往吊唁，哀悼这个性格温和做生意实诚的老好人。

    王若愚的前两任妻子与子女跟他离婚后，相继去了国外。国内的家人只有西美一个。

    西美又恨又羞。她恨是因为他未经她许可就把全部的财产捐赠出去，不给她半点生路；她羞是因为他在抓住她与韩一非厮混的时候，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她是个荡妇，不肯相信她是为了多得点拆迁款而在委屈自己。真是个无用的男人啊，这么一件事就彻底击垮了他，她多后悔嫁给他啊！

    西美控制住所有的情绪，为王若愚举办了一场规模宏大的葬礼。她披麻戴孝，鬓边插了一朵大大的白花，一边嚎啕痛哭，一边诉说着王若愚的好……

    来宾出于对王若愚的尊重，也出于对西美苦心操办葬礼的认可，纷纷嘱咐她节哀顺变。

    西美跪在蒲团上，一次又一次地对前来吊唁的宾客磕头致谢，双眼被泪水浸泡得肿起了好高……

    “西美！！！”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惊得西美抖动了好几下，“你真会演戏啊！！！”话音刚落，一记重重的耳光摔到她脸上，她顿时栽倒到地上，嘴巴磕到蒲团上，唇破了，有血在唇边渗出……

    谭小凡一连打了西美五六个耳光还不过瘾，对着她的头用力飞起了一脚：“贱人！！！天天装模作样，原来是个鸡。”

    西美抬头：“谁是鸡？我包养小男人还是圈养老男人了？”

    彭芊芊对着她甩手就是一巴掌：“贱人，逼死了自己的老公还这么嚣张，我来替天行道。”

    西美费力地爬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彭芊芊撞去：“好，我今天跟我老公一起死，好吧！临死之前我再带走一个。”彭芊芊被她撞向了吧台旁边的柱子，后脑勺对着柱子上的铁钩倒过去……

    眼看就要出人命，一个高个子男人迅速冲过来，伸出胳膊抱住了这两个不要命的女人……